“我要出院,我要回家,我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随着她的咆哮,纱布上的出血点越来越多,看起来可怖而又骇人。
谷夫人泪流满面的劝,“好孩子,你的脸不能再受伤了,算妈求你,你不能那么激动……”
“啊——啊——我的脸——”
谷夫人的话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谷思雨失声尖叫,整个病房都回荡着她带血的嘶喊。
谷海已经带着医生走到附近,隐约听见病房里的喊叫声顿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病房。就看见谷老爷子满头是汗的摁着谷思雨的肩膀,谷夫人也不忍心的摁着她的腿,边哭边安慰。
等他走近病床的时候,谷思雨脸上的洁白的纱布已经被血液和浓水染成恶心的红黄色,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
“爸,我来吧。”
谷老爷子像是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难得没有骂谷海一顿,而是难受的走开。
他背对着谷海,悲凉的声音居然有了几分苍老,“别让她伤着自己的脸。”
“只能注射镇定剂了。”迟来的医生看到眼前的情况之后对家属说。
“你拿主意吧。”谷老爷子丝毫没有了那天等在病房外面的威严劲儿,整个人颓废的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人苍老了一半。
“来吧。”
谷海死死的压住谷思雨的两个肩膀,任凭谷思雨怎么挣扎,他都岿然不动。
一个护士眼疾手快的扶着她的胳膊,另一个已经开始拿注射器。
谷思雨的挣扎更加剧烈了,几次想转头咬谷海的胳膊都没有碰到,反而伤口出的血更多了,“别碰我,谷海,你放开我,你们……”
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眼皮也开始发沉,是镇定剂起作用了。
谷海如虚脱一般虚浮了几步,险些摔倒。
只是几十秒而已,像是过了几十年,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汗水,比跟生意伙伴打一下午球赛还累。
“思雨不能这样了,心病还需心药治,谷海,你去找陈家那小子谈谈,看他到底想要什么,务必让他娶了思雨。”谷老爷子叱咤风云这么多年,要他说出这种丧权辱国的话比杀了他还难。
但是女儿只有这一个,她就是想嫁给一个男人,那又怎么样?
“我会处理的。”谷海低着头,没有人看见他阴霾的脸色和发了狠的通红的眼眶。
“你从没让我失望过,这次,你也别让我失望了。”谷老爷子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嘱咐完了就去病床边了。
谷思雨这次发狂让最关心她的这几个人饱受折磨,尤其是谷海,只恨自己不能以身相代。
谷海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病房,只是对陈易凛的恨意愈发浓郁了几分。
“陈易凛……”
谷海低低的念了一遍这三个字,如果不是他的喉结有一点极小的起伏,只能看到他的嘴唇上下蠕动。
‘嚓’的一声响,眼前燃起一支小火苗,一缕细细的烟在眼前袅袅而升。
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又狠狠的吐出烟雾,眼前一片雾气朦胧。
刚要转身离开,看见墙上的禁烟贴,把燃了没有几秒的进口烟摁灭,丢进了垃圾桶里。
彼时,章明曦刚换完衣服下楼,陈易凛正在接电话。
在客厅里来来回回,模样有点急促。
语气很不好,“她醒了就醒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谷海让我给你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闹成这样还指望我去探望吗?”
他可没忘了车祸那天去医院,谷家二老对他和章明曦的不满,既然人家不需要,那他们何必上赶着去讨人嫌呢?
打听谷思雨的消息不是什么难事,就是陈易凛现在不愿意这么做。
“听徐威的意思,谷总是想见你一面,说有些话当面谈比较好。”乔阳十分尽职尽责的转述。
“你告诉徐威,我最近都没有时间见谷总,希望他们见谅。”
陈易凛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章明曦站在楼梯上看着他,等他转头回望着他的时候,才迈下最后几级台阶。
她问,“怎么了?”
“医院传来消息,说谷思雨醒了,谷海让徐威转告,让我去看看谷思雨,顺便跟他见一面,说有些事想谈谈。”
“那你,去吗?”
如果说刚才那个问题只是为了聊天儿聊天,那么现在这个问题就是章明曦真的想知道答案。
“你问的是前者还是后者?”陈易凛扬手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都有吧。”其实章明曦更想知道陈易凛会不会去医院看看谷思雨。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别人问陈总会不会去看谷思雨她心里会有一丝酸酸的感觉,尽管陈总还没有回答。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不会去。”陈易凛勾了勾唇,“走,去吃饭。”
得到答案的章明曦心安了不少,非常虚伪的掩饰,“你不去见谷海吗?万一他有什么事呢?”
“他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谷思雨的车祸,或者我跟谷思雨的婚约,不管哪个问题,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陈易凛略有些凝重的脸色并不像他的语气那么云淡风轻。
谷海如果是约他谈前一个问题,那还好理解,如果是后一个……
他没有向章明曦透露更多。
两个心事重重的人坐在一起吃饭,陈易凛对章明曦的事格外上心,不难看出她的不对。
“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那倒没有。”事实上,对章明曦来说,现在吃什么都一样,“就是,担心明泽,嘴上说不在意,不想管他,可是真到了正事上,还是没办法放下责任。”
这种时候,章明曦想为章明泽说点什么是非常说不出口的,毕竟陈总做得已经仁至义尽,比她想的还要多。
章明曦顾左右而言他,还是让陈易凛看出了心思。
他并没有点破,只是认真的说,“明曦,这件事我只能尽可能的插手,不过这并不代表我能为所欲为。”
章明曦很沉默,不知道是失望还是理解。
他接着说,低沉的嗓音透着一种近乎透明的无奈,“我生在这样的家庭,有些权利从出生就伴随着我,但是明曦,你要明白,在我身上的权力越大,我越要谨慎,因为我们这种人,站得越高,一旦掉下来的时候摔得也最惨。”
“我们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一旦犯了错,想帮的人帮不了,还会被这股权利反噬,然后被狠狠的拖下水。我说这些也没想让你做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这件事多难,我都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你。”
听到这番不亚于告白的话,章明曦有点感动,不过感动之余是深深的惆怅。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解决起来会很容易的。
看来是她把复杂的事情想得简单了。
陈易凛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动了动唇角,捡了几句好听的话,“明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希望我把章明泽捞出来是吗?没错,我是可以这么做,就是一个电话的事,不过,你想过后果吗?”
“现在,章明泽只是在接受调查,我还能暗箱操作,一旦我用不正当的手段把他捞出来,那么所有人的视线都会被吸引过来,名义上他已经清白了,可他在舆论中就坐实了杀人犯这个罪名,你觉得,你能面对那样的情况,还是章明泽可以?”
“我……”她没想到这种情况。
“是我想多了。”章明曦低着头,原本就温吞的咀嚼动作,更是停了下来。
陈易凛隔着一个桌角握住章明曦的手,拇指在她的手指上搓了搓,感觉很奇特。
“你能第一时间想到我,我很高兴。”
章明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晚餐的尾声突然开口,“易凛,要不你明天去看一下谷思雨吧,毕竟,毕竟闹得太难堪也说不过去。”
她没有那么善解人意,她忘不了谷海的警告,她甚至怀疑这次章明泽进警局就有受她连累的影子,只是,她没敢深入的想这个问题。
现在一想,第一反应居然是牺牲陈易凛。
“你说……让我去看谷思雨?”陈易凛的笑容竟然也有点维持不住。
别人不知道他去看谷思雨意味着什么,章明曦也不明白吗?
章明曦知道自己说错话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是啊,只是看一眼而已,没说让你陪护,毕竟你要上班,这么忙……”
“好,你希望我去看她是吗?那我去看她,明天怎么样?我觉得这样的诚意足够了。”
‘诚意’两个字被陈易凛咬得特别重,他握在手里的筷子也因用力产生了一点细微的曲度。
章明曦居然听懂了,他的诚意不是对谷家,而是对她。
“我,我陪你一起去。”她觉得自己的嗓子有点难受,说句话都很艰难。
“你就不用去了,谷家的人应该很不想见到你。”
陈易凛整张脸上只差写上‘我很愤怒’四个字。
章明曦可以不接受他,但把他推给谷思雨算怎么回事?
谷海给了她多少钱让她来当这个说客?
章明曦动了动唇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