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办公室里,章明曦的话就像加了话筒音效一样,立体环绕的声音没有障碍的传入陈易凛的耳朵里。
他意味深长道,“我倒是想送给你,就怕你不敢要。”
随着这几个字说出口,陈易凛抿成一线的唇瓣有了几分弧度,并且愈来愈深。
章明曦深深的觉得自己被乔助理骗了,陈总这是心情不好吗?这分明是心情很好啊。这个时候不把盛远集团的事说出来,更待何时啊?
“陈总,我有事要说。”
“……”陈易凛极其平静的瞥了她一眼,“边走边说。”
章明曦像个小跟班似的提着包跟在陈易凛身后小跑着,“盛远集团这两次洽谈的详情苏顾问已经跟你说过了吧?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合作公司的负责人陆助理觉得我们的广告策划不太符合他们的要求,希望我们能修改一下……啊——”
“走路的时候都不看路吗?”陈易凛觉得后背一疼,对章明曦的冒失既无奈又好笑。
“我……我哪儿能想到在公司也能撞到……人。”而且还是陈总您。
由于惯性,章明曦的额头已经开始泛红,皱着眉头揉搓,感觉碰哪儿哪儿疼,没绷住眼角差点激出泪来,“我说到哪了?”
“你先把你给盛远集团做得策划案拿出来。”
“哦。”章明曦从包里翻了半天,最后掏出来一沓打印纸,“在这里。”
陈易凛惊奇的发现这份策划案保存的相当完整,居然没有折角和损坏,不由得又看了一眼章明曦的小包,带着探究。
常年累月的繁重公事让陈易凛几乎可以一目十行,刚到停车场,他就把几张打印纸上的内容看了个大概,“就是这份策划,对方说还要修改?”
“是啊。”章明曦以为陈易凛打算听听她的意见,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言不讳,“陆助理并没有说我们一定要做到什么程度,只是说让我们再修改一下,我想只要再把一些地方稍稍调整一下,大概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陈易凛把策划案递回去,两片凉薄无温的唇动了动,打开车门,面无表情的坐进去,“这件事,苏辞怎么说?”
一听到‘苏辞’两个字,章明曦明显有点沮丧,“苏顾问说公司不会再做出让步,让陆助理回去考虑一下,能答应就签约,不答应就……”
‘拉倒’两个字章明曦没事说出口。
陈易凛踩下油门,在一片轰鸣的引擎声中清晰的开口,“这件事,听苏辞的。”
“可是,我才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啊。”
“你是对方指定的项目负责人,主要负责跟对方见面,商谈,但是决策的事,是公司的事,苏辞也有这个权利,你的意见并不一定非要采纳。”
“你的意思是,我只是名义上的负责人?”章明曦如遭雷击,扣了一半的安全带还握在手里,忘了动作。
陈易凛从前视镜看到这一切,好心提醒,“系好安全带。”
‘咔哒’一声之后,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一种特别的倾诉在两人之间发酵酝酿,大有种愈演愈烈的趋势。
章明曦转头看着陈易凛的侧脸,清晰的线条随着窗外变幻的街景开始模糊,界线不明。
她觉得这一刻的陈易凛阴晴不定,甚至有点不近人情,刚才的一句话,直接让她坠入冰窟。
她是傀儡?
“晚饭后去书房给我换药。”快下车的时候,看着章明曦那恨不得逃离的动作,陈易凛忍不住开口,“就算我们刚才谈的不愉快,我也还是你的上司。”
“我知道了。”下一秒,章明曦已经跑远了。
这件事……是得说清楚啊,陈易凛深邃的眸子越来越隐晦。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饭结束,大有种要不死不休的意思。
章明曦吃三口米饭才想起来给自己巴拉一口菜,说她胃口大失,可她就以这种干嚼米饭的架势已经干掉一碗饭,又给自己装了半碗。
陈易凛本来打算再给彼此点时间,好好消化一下车上的不愉快,看这情况是没法好好消化了。
“你要节食?”
“陈总,这是我的第二碗饭。”
陈易凛换了副语气,沉沉的嗓音带着一丝讨好的低哑,“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饭菜不合胃口,是陪吃的人影响食欲,章明曦快要伸到碗里的筷子偏离轨道奔向桌子上那盘绿油油的西蓝花,“没有,味道很好。”
“之前在车上,我不是……”
‘啪嗒’一声,章明曦放下碗筷,“陈总,我吃饱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正好,我也吃饱了,去楼上给我换药。”顺势放下碗筷,陈章明曦失神的几秒,率先离开餐厅。
“……”身后的章明曦在他身后默默问候了一遍他的家人。
章明曦跟谢管家打听药箱在什么地方的时候,陈易凛进了书房,本来无心工作,不过这种非常时期该装就是得装。
“陈总,我进去了。”书房门口响起几声整齐地敲门声,章明曦轻轻推开门探头探脑的进来。
陈易凛故作深沉的埋头‘工作’,笔直端正的身形因为手上的动作有些有些幅度细微的晃动,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他的鼻尖,唇尖和下巴三点一线。
除了光洁的额面和英挺的鼻梁,男人整张脸埋在阴影里,轮廓看起来深邃而又认真,章明曦有些不忍打扰。
“来了?”
就在章明曦觉得自己快要站成一座人形雕塑的时候,陈易凛抬起头。
“不是说上药吗?”章明曦目光躲闪,下意识握紧手上的药箱,手指曲起,发白的指节轮廓清晰可见。
“我不用这些,药忘在车上了,你去拿一下。”像是要给她个解释似的抬起右手扬了扬,“我是伤患,不太方便。”
“……”她还真是没见过如此大言不惭的伤患,陈总,您是伤在手上了,不是脚上,怎么就不方便了呢?
章明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陈易凛面沉如海的盯着她的背影,指腹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几下,声音微不可闻。
章明曦现在不愿意理他,他也只能借职务之便拖延点时间,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手指在桌子上微微一顿,周围仿佛瞬间凝固。
章明曦在汽车后座找到了一个袋子,里面口服加外用的药物有七八个盒子,再加上纱布消毒水面前之类的,看起来挺大一堆,十分壮观。
这腐败的资本主义,知道的就是手被砸伤,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癌症晚期呢,整个就是个药罐子啊。
“这么多药吗?”陈易凛看到这一堆不明药品皱起眉头。
“……”她拿错了?“难道这不是你去拿的药吗?”
“我只负责包扎伤口,剩下的乔阳负责。”陈易凛认真的回答。
“……”陈总,乔阳只是你的随行助理啊,你这么压榨他的剩余价值,得给他涨工资啊——当然,这话章明曦没好意思说,发愁的看着这一堆药,“这些药怎么用啊?”
“口服的不用管。”从袋子里挑出来几个眼熟的东西,“就这些,包扎一下伤口就行。”
他正要拆纱布,突然想起来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你会吗?”
“……”不得不说,天天日理万机操心国家大事的陈总真的很不懂民生,她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接着他的动作拆纱布,动作不是一般的娴熟。
“章明泽从小学习不怎么样,打架是家常便饭,一个月里面得有一半时间是带伤的,那时候我妈还在,他不敢让我妈知道,也不愿意去医院,都是我给他擦药。”
她解纱布的动作十分温柔,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扯动他的伤口。
随着纱布一层层的拆开,上面晕染的血红色的面积越来越大,章明曦的呼吸窒了一下。
最后一层纱布揭开,伤口并没有章明曦想象中的狰狞,血止住了,只是划伤的地方殷红的血肉加上融合的药物看起来有些骇人。
他的手本来只需要拿着钢笔在各种表格数据和文件上指点江山,现在却有了伤疤……
章明曦淡色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指尖沿着伤口不成形的轮廓轻轻碰了碰,似乎是有些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疼吗?”
“现在问是不是晚了点?”陈易凛嗤笑出声,见她的表情有些凝重,故意示弱,“上药的时候轻点。”
章明曦悬如一线的伤感被他突然打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才不是说不疼吗?”
“木料砸下来的时候我还得主持大局,顾不上疼,现在上药,我……嘶——”
他一低头,章明曦正给他上药,白花花的药粉跟不要钱似的,在上面糊了一层,陈易凛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刺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艰难的吐出一句话,“你不是熟练工吗?”
“熟练工是熟练给人上药,而不是熟练被人上药,疼不疼我怎么知道。”章明曦的语气有些鄙夷,目光带着浓浓的质疑的光,“有那么疼吗?”
“你可以试试。”他严重怀疑她是公报私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