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李瑞东离开京城之后,顾旸等人便在林子里商议出城之策。
刘鹗道:“此处离东便门最近,但如今京城已被四面包围,守卫森严,唯有西直门深居西北角,驻扎的洋兵较少。我听闻,今晨太后皇上一行便是从此门而出。”
顾旸道:“既如此,咱们奔西直门去。”
刘鹗道:“只是如今城中多有洋人巡逻,再加你们闹过这一回,务须小心谨慎。”
“无妨。”顾旸道,“咱们先沿着这片城东的林子,往北而去。”
“也好。”刘鹗道,“等到了京城最北,再设法出林向西。若有洋人时,刘鹗为各位周旋。”
此时刘鹗突然想起农竹,便问霍元甲道:“俊卿,劲荪那边,如何许久不见动静?”
霍元甲叹道:“自药栈被义和团捣毁后,我们来了北京,如今秘密基地在城门二十里外的平原丛林之中。自我进京城来,洋人围攻,便与农兄失了联系,他是否派人前来接应,在哪个门接应,也未可知。”
刘鹗道:“那咱们只能先自食其力了。”
五人计议已定,顾旸便背了苏见黎,霍元甲师徒与刘鹗随后,自树林中向北而去。
行过十数步,苏见黎突然“哎哟”一声。
顾旸道:“阿黎,怎么了?”
苏见黎呼吸变得急促,颤声道:“放我……放我下来。”
顾旸慌忙蹲了身子,把苏见黎轻轻放在地上,苏见黎捂着微微涨起的肚子,站立不稳,要向后仰倒,顾旸急伸臂揽住。
“孩子……孩子在踢我……”苏见黎额头冒着汗,闭紧了眼睛。
“那咱们先歇一歇。”顾旸轻声道,说着坐在地上,让苏见黎枕在他的腿上躺下。
苏见黎微吟了片刻,肚子疼得轻了,紧绷的面部也渐渐松弛下来,一口接一口地慢慢呼着气。
忽然,苏见黎似乎看到了什么,小声叫道:“啊,那是……”
其余四人闻声看去,竟发现前方树木愈发稀疏,数十丈之外,屋宅错落,已是树林尽头!
出了林子,那便又进入腥风血雨的城区了。
“好短一林子。”顾旸忍不住骂道。
正说间,前方林外沙尘四起,几声枪响与惨叫,且一声比一声近。
“反正也是藏不住,不如杀出去。”顾旸道,“阿黎,你好些了么?”
苏见黎道:“好啦,宝宝不踢我了。”
顾旸道:“不能再背着啦,我抱着你。”
“不可。”苏见黎忙道,“你使双手抱着我,遇见洋人时无从迎击,可如何是好?”
“这……”顾旸咂了一下嘴唇,“我使那‘梯云纵’,洋人能伤到你我,算他们有本事。”
“顾兄弟,你放心。”霍元甲忽道,“你与苏小姐先逃,我师徒二人和刘先生断后,必定保护你们平安出城。”
顾旸沉吟片刻,决然道:“……好!那就拜托三位了。三位也各自保重。”说着抱起苏见黎,当先疾奔。
刚跑出林子,腰上忽然一阵剧痛,顾旸嘴里“嘶”的一声,脚步便放慢了。
“怎么了哥哥?”苏见黎忙问道。
“我……我突然想起来,腰间还有一处枪伤。”
“甚么时候?”苏见黎惊道,“你为何不告诉我呀?”
“就……方才罢。”顾旸道,“没事!”
“放我下来!”苏见黎翻身往地上便跳,顾旸用力把她搂住,苏见黎兀自挣扎。
正纠缠间,顾旸瞥见前方一个洋人军官坐在马上,立在街边,举起手枪,慌忙往旁边一跳。
那子弹应声射出,打在方才二人身后树上,落下半截子树枝来,倒教随后赶来的霍元甲、刘振声、刘鹗三人吃了一吓。
顾旸大怒,足尖一点,飞跃而起,刹那间已身在洋人马前。那洋军官措手不及,被他一脚劈在脖颈,竟直接踢得断了,倒撞下马来,那马受惊逃跑了。
顾旸温言责道:“小东西,看到没?你下地来就是拖后腿的。给我老实待着。”
“呜,好罢。”苏见黎话音有些委屈,心里却甜甜的。
顾旸用脚勾起地上的手枪,握在手里,说道:“阿黎,你抱好我。我只能用胳膊撑着你,这双手却抓不得你了。”
“好。”苏见黎小声道,“哥哥,苦了你啦。”
“你怀着宝宝,还与我四处奔波,你才辛苦呐。要我说,你就不该来京,应当留在盘山等我。”
“我就来。你说过不让我等的。”苏见黎娇嗔道,“而且,我为你生宝宝,苦点累点,也心甘情愿。”
“你错啦。”顾旸柔声笑道,“什么叫为我生宝宝?那是咱俩的宝宝。”
苏见黎闻言,脸上漾红,把头歪向顾旸怀里。
此时不远处一队洋军持枪杀来,大约二三十人,身后霍元甲师徒也带着气喘吁吁的刘鹗赶到。
顾旸道:“这支军似是方才那军官的部属。”
霍元甲道:“如之奈何?”
“霍兄,咱们上屋顶逃。”
霍元甲刚要回言,顾旸抱着苏见黎,移步往街边屋墙上一蹬,已飘飘然跃上群屋之顶。
霍元甲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刘振声和刘鹗,道:“怎生是好?”
刘振声道:“不如与他们拼了!”
原来霍元甲虽轻功不错,但刘振声还未臻其境界,至于刘鹗更不用说了。
霍元甲带一人登上屋顶便已有些吃力,带两个人更是万万不能的。
“老夫还要在京城中赈饥,不出城门。”刘鹗道,“此处便让我来周旋罢。”
霍元甲道:“哎呀!都什么时候了,先生还指望那洋人愿意周旋!如今只得元甲开路,振声,你保护先生。”
顾旸在屋顶之上跑过几步,发觉不对,忽听得霍元甲等人一声喊,回头看时,见三人正挥舞长刀,向洋枪队奔去,众洋军便要举枪射击。
顾旸急按动手枪,连发五弹,最前排的洋军刹那倒下五人。
众洋军惊惶,齐齐回身向屋顶上扫射,顾旸却飞步跃过小巷,到了另一片屋顶。
霍元甲见状,急忙挥手,与刘振声、刘鹗趁机挥刀冲入洋军,洋军面对近战,便有些捉襟见肘了,一时被三人杀得七零八落。
三人把这一小队洋军都杀尽,各自夺来一把步枪,躲进巷子,顾旸也抱着苏见黎跳下屋顶,往前奔逃。
顾旸在前,先跑过数里,腰上愈发剧痛如裂,不得不停下步来。
苏见黎伸手往顾旸后腰上摸索,担心地问道:“哥哥,你还好么?”
“还好,……哎哟哎哟,疼……”
苏见黎不由得眼中酸烫,柔声道:“哥哥,你让我下来,我看看你的伤。”
顾旸咬着牙道:“你别说话,老实待着!等……等我们出了城再说。”
苏见黎还要劝慰他时,肚子却也痛起来,忙闭紧眼睛,咬住牙关。
看来娃娃共情能力挺强啊……
顾旸强撑着又跑过两道巷子,腰痛实在难忍,刚要坐下歇息,忽然听见有鞋磨地的声音。
顾旸来不及思考,抱着苏见黎急向旁一扑,二人一齐摔在地上,屋墙拐角处同时闪出一人,抱着一把步枪,“砰”的一声,子弹打在路边,溅起半墙沙尘。
顾旸在天津随聂士成作战时识得此人,此人正是八国联军参谋长,俄国上校沃嘎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