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么!”霍元甲一惊,把茶杯按了,掩口道,“贤弟的武艺,我虽信得过,只是这入宫可是件杀头的大事,不成功便成仁。何况贤弟已不与我等共事……”
“霍大哥方才也说了,我仍是各位最信得过之人,不是么?”顾旸笑道,“本来我还想着,这次来京,不久便回盘山去,今日被我的旧属教诲一番,又见霍大哥等人仍在努力,不禁扰得我那点心火愈发痒了。”
“且那‘佛山黄飞鸿,北京李瑞东’,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顾旸上回去佛山,便未得见黄前辈真容,这回无论如何我也要见到这李瑞东。”
“贤弟既有此心,那也好。只是切勿操之过急。我闻洋人已开始往北京进发,等战事起后,你再趁乱动手。至于防卫京畿,原也靠不住那对无用母子。”
“谨遵霍大哥吩咐。”
顾旸与霍元甲喝了几杯茶,聊到天津之战,各自叹惋,不觉又说到盘山景致。
“霍大哥,等你回了住处,烦借你纸笔,与阿黎寄一封信去,便说我先不回盘山了,教她好生休养,莫病着身子。”
“此事包在霍某身上。”霍元甲道,“你与苏小姐来北京,可有住处么?”
顾旸道:“顾旸身上带的银两足够,已订了客栈,便不劳霍大哥费心了。”
“好。你若有难处时,切莫遮拦。……”
正说间,茶楼外突然锣鼓喧天,百姓扰攘声起,屋内的客人也多有议论张望之态,不多时都歇了茶,出门去了。
顾旸叫茶小二过来,问道:“街上有何事?”
茶小二道:“没见有甚么事,只是一辆大车过了街去,车后跟着几个叫化子在追。”
霍元甲道:“咱们出去看看便知。”
二人便放下茶杯,走到茶楼门口,却见街边乌泱泱围了一圈的老百姓,正对着街心指指点点,街上的情形亦果如茶小二所言,只是……
只是骑马赶车的人,虽一闪而过,消失在道路拐角,但顾旸与霍元甲一眼便认出,是刘鹗。
“是他?”
“刘先生?”
顾旸与霍元甲相视一惊,忙跑过去找到那几个叫化,拉到路旁,问道:“这车里装的甚么?”
“宝贝,宝贝啊!”
几个叫化疯疯癫癫地喊着,各自跑开。
“宝贝?”顾旸皱起眉头,“这刘鹗先生到底在做什么?”
霍元甲也觉纳闷,不由得紧含双唇,沉默不语。
二人又回茶楼饮了一巡,霍元甲辞别而回,渐渐地月挂中天,顾旸便自往街上漫走。
往日熙攘的夜市如今仍旧喧闹,却莫名蒙上了一层古怪,络绎往来的百姓,如今更多的则拖家带口,向城外而去。
顾旸在京师住了两日,两日之间,时常遛到宫苑附近散步,远远地观察地形。
城中肉眼可见的,百姓越发少了,集市也产生了一股荒凉黯淡之感。
顾旸也收到了苏见黎从盘山写的信,是从人带来的。
“哥哥,你不回盘山来,我可找你去啦。莫要回信,已在路上。”
“这个阿黎!”顾旸问从人,“她不好好养身子,又费这周折前来作甚?”
从人道:“主公勿忧。小姐留了两名弟兄看家,另外两名弟兄保护小姐正在赶来。”
顾旸道:“她为何不与你同来?”
从人笑道:“小姐说,要给主公一个惊喜。”
“这个阿黎!真叫我摸不着头脑。”顾旸笑着摇摇头。
正说间,屋门打开,走进两个从人来,拜见顾旸。
“你们呐,这是给我玩了个甚么把戏?”顾旸笑道,“小姐呢?”
“小姐正在永定门相候。”
顾旸道:“这些个奴才好生惫懒!你们便撂下小姐一个,在那里独自受冻?”
从人道:“主公恕罪,这都是小姐吩咐。”
顾旸闻言,快步奔出客栈去。
只见夜色沉沉,城墙有如黑幕,无数百姓正向着月光下的城门,你拥我挤而去。
顾旸长舒一口气,闭上双眼,捻起两根手指,指尖相对,左脚微点右脚,施展“梯云纵”,拔步之间,飞跃上众百姓头顶,空中划过一道流影,不知何时已身在城外。
顾旸立在晚风中,张望片刻,这城外郊野也没有灯火,天地黑茫茫一色,四下并不见一个人影。
“阿黎!阿黎!”
只有风声。
此刻相约不见人,这呜呜的风声吹得顾旸越发揪心了,他的一身本领全无了用武之处。
顾旸只得沿着城墙的方向,从东向西跑过,寻上一圈,再从西跑向东。但天实在太黑,月光也幽暗,便是苏见黎站在他身前,他一时也是找不见的。
“阿黎!阿黎!”顾旸一面叫着,一面跑来跑去,来回寻了几遭,只寻得他愈发焦躁。
顾旸不禁想到,阿黎是不是进城去找他了,但又怕若是回城去,说不定要和她走串了。踌躇片刻,他还是决定回去,叫三名随从来与自己同找。
他刚要转身,忽然瞥见大地上映下一片红光,整个夜色慢慢亮了起来。
他抬起头,只见护城河对岸,远远的郊野尽处,燃起一排火光,正向着京城蔓延而来。
与火光俱来的,是马蹄声起,踏得他的心中地动山摇。
顾旸怔怔地遥望,见那月泼在原野之上,打得满地乱草,一袭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