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旸只觉脚下一滑,左手急举,跟右手一并紧紧攀住石沿,满身颤抖之间,伸脚摸索片刻,又踩回小洞之中,方才舒了一口气。
顾旸缓了缓,“嘿”的一声,双手用力,整个身子腾空而起,终是到了巨石之上,瘫倒在地,浑身虚脱,衣衫也已然湿透。
顾旸坐着少歇,偶瞧了一瞧,巨石“剑冢”两字以下,竟还有两行小字:“剑魔独孤求败既无敌于天下,乃埋剑于斯。呜呼!群雄束手,长剑空利,不亦悲夫!”
顾旸看毕,惊慕难言,瞧向一旁时,却见一座大石堆,也是垒成了坟墓形状,顶上堆着的那些石块却生得圆滑如卵,想是几百年风雨打磨所致。石台上空旷廖然,环顾一圈,并不见其他遗迹。
顾旸心想:“我为家国茫然,欲览先侠遗风,来此襄阳。此处名为剑冢,当是前辈埋剑之处。不知其中有何奥妙,是否于我有助。既无人骸,莫若打开一看,也算不得惊扰前辈。”
想到此处,便要移走石块,忽然念及这剑虽非生灵,也是陪伴几位大侠闯荡武林之挚友,亦算得上是前辈了。便低下身拜了拜,口中念道:“顾旸为拯家国而来,只欲一瞻先辈风烈,绝无冒犯之意,还望恕罪。”
致敬已毕,顾旸便把石头一块一块地挪到旁边,露出一块大青石,石上并排放着四把长剑。第一把剑左侧空出了一个长条石片,其余三把剑,分成两处而放,其中两把成对堆叠。四把剑深居石堆以内,未受外界侵蚀,竟是毫无腐烂损毁之象。
顾旸先提起最右侧的长剑,闪闪青芒,似乎锋利无比。他抚了剑身片刻,赞叹一番,刚要把剑搁回石上,却见原先放剑之处,刻着两行小字:“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
他放下青剑,拿起那空位的石片时,见下面青石上也刻着一些字:“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再看这段话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已寻得于谷中,为妻所用。”
两段话虽是雕刻,也见字迹不同,想来分别是独孤求败、杨过所刻。顾旸忽然念起那刺杀蟒蛇的紫色物事,大概就是这“紫薇软剑”了,至于为何不曾封于剑冢,流落石洞,就不得而知了。
顾旸放下石片,再向左看去时,却是一对宝剑,外表几无差异,叠在一起,更是交相辉映。
顾旸拿起两把剑,端详了少时,看向那青石上,也有字迹:“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下附几行小字:“为铸倚天剑屠龙刀,失落江湖。故以某夫妇之君子淑女剑埋此,相慰前贤。”
顾旸摸着剑刃,暗自寻思:“我素来听说杨过大侠以一把玄铁重剑闻名天下,不想竟是源于此地。后襄阳蒙难,杨大侠把这重器献于国家,独孤前辈九泉之下,亦当快意。”
他想到此处,瞧着“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那四个字,反复咀嚼良久,轻叹道:“这话虽好,只是在如今的时代,却难用啦。洋人的枪炮快而烈,却不知怎生应付才是。”
顾旸放下剑,再去看最左边时,拿在手里,却是一把木剑,下面还有一把木剑鞘。
只是这并非平常粗糙的木剑。
观其剑面纹理,流金间褐,竟如绸被起褶,细水滑波,散发出一体名贵之气。
他从未见过这般与众不同的剑。
更令他惊奇的是,这剑放了至少也有几百年了,竟尔光艳如新,还有残余的木香,似淡似浓,直沁鼻腔,其轻而醇厚,惹人心醉。
提起剑鞘,见那青石上照样刻了两段文字:
“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木剑已腐,故远登蜀地,采上等桢楠木,铸此夜明金剑一把,犹可逆风断水。”
顾旸看过,惊赞不已。独孤求败剑法卓绝,竟已至“无剑胜有剑”之境,这道理虽与自家蓬莱派的天遁剑法有相通之处,但自己仍远远没达到他的境界,怕是师父烟霞子,也望尘莫及。
想那独孤求败一世无敌,终于寂寞深谷,其剑魔风姿,也无人堪顾,只能留给后人空自凭吊遐想了。
而按杨过所说,此处应原有一把木剑,日久朽烂,他为弥补此冢,竟远赴川地,采得那恒香耐腐的桢楠木来,打成这把“夜明金剑”,几百年来,剑身不烂,木香犹存。
至于“草木竹石均可为剑”“逆风断水”之语,顾旸想及同代武林,虽觉夸大,但见二位前辈字里行间,狂傲难当,伟岸英风,几在眼前,又觉他们所说,原非虚张,只是延至本朝,武学衰微,对前代难以推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