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见黎走出百余步,却仍不回头看顾旸。徐濯埃跟在她身后,偶回头瞧瞧顾旸,脸上一副古怪的神色。
“苏小姐,苏小姐。”顾旸连声叫道,三步做两步,飞跃到苏见黎身前。
苏见黎低眸冷面,似并不想理他,仍自顾自往前走。
“阿黎,这是为何?”顾旸伸开双臂,左挡右纵,堵住她的去路。
“你进了军营来,如何不跟我说?”苏见黎停下脚步,“还是说,你心底也跟他们一样地把我当做敌人?”
顾旸听得,心中微一盘算,轻声道:“阿黎,你错怪我了。”
苏见黎抬起清而美的双眸,定定地望向他。
“他们不是怀疑我是奸细么?他们不是不容你我在一起么?”顾旸笑了笑,“我却偏要既助他们成功,又要堂堂正正地和你在一起。”
他的脸上虽带着调皮的笑,但语气似乎莫名坚定。
苏见黎听了,眼眶微酸。
“哥哥,我知你的苦处。”苏见黎柔声道,“如今你要去往何方?”
糟糕!
顾旸听得,如受电击,浑身酥麻。
又是那声“哥哥”!
“啊?”顾旸怔在原地。
苏见黎问道:“你要去往何方?”
“我……”顾旸一愣,心下沉吟道,“是啊,我要去往何方?”
他一剑一马,出得蓬莱山,本是为了报杀家之仇。
只因路上遇见了本明师兄,才跟他去了那冠县蒋家村,与赵三多等梅花拳首领敷衍出一段故事。
为了追那“偷马贼”,他跑到阳谷县,与苏见黎、苏国南以及武安承、农竹等丐帮首领相识,又在冠县与知县单裳庄,一番斗智斗勇,还获得了“平洋一剑”的侠名。
再后来,义和拳攻下四座村教堂,他也有所参与,丘县、魏候村两战,义和拳元气大伤,七零八落,怕是要暂时偃旗息鼓了。
那如今,去哪里呢?
这一番历程,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原点,也就是刚出山的时候。
那时的目标是什么?
寻找狗官毓贤,报父母之仇!
如今,经过一番历练,他强大了许多,也见识了许多,该去实现这个目标了。
两个月前,他在烟台港口卖苹果,偶遇维新失败逃出京师的总理衙门章京康有为。
那时他告诉顾旸,毓贤“方调任湖南布政使,也不过一月有余”。
屈指算来,到如今是三个多月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知毓贤那狗官,可还在湖南么?
如今顾旸孤身在江湖,没有什么自己的势力,无从派人去湖南打探。这种事,赵三多首领可以,农竹舵主可以,苏国南大人也可以。
只是……
苏大人对他的态度,暧昧不明。
农舵主身在阳谷县。
义和拳方才损伤惨重,在这时节去寻赵叔,岂不令他心上雪上加霜?
与其求人,不如求己。
那毓贤倘若仍在湖南,定活捉过来,用剑慢慢把他割死,以罚其罪。
便是那狗官不在湖南,这一行也权当赏景、历练了。
顾旸主意已定。
“南下,杀毓贤!”顾旸斩钉截铁地道。
“好!”苏见黎喜道,“我跟你去。”
忽然,他们听到身旁第三个人深沉的呼吸声。二人转头看去,见是徐濯埃。
天哪,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顾旸和苏见黎十分愧疚地、默契地把他给遗忘了。
“徐公子,我们要去湖南诛杀一个叫毓贤的狗官。”苏见黎目光有些游离地瞧着徐濯埃,“我和顾大哥两个。你可也要去么?”
这话说的!
徐濯埃脑海里已自动翻译了一遍:“我和顾大哥两个。你可也要去掺和么?”
徐濯埃不傻,更是个识相的人。
“那小生不搅扰了。”
造物主的手法真是神奇。
眼前这个叫徐濯埃的生灵,他的脸皮在笑,嘴角在笑,眉毛在笑,哪里都在笑。
只是拼凑起来,却叫人莫名想到一个“哭”字。
“再走几里路,到了县城,”顾旸笑道,“小弟请徐兄吃顿大餐,咱们畅饮几杯!”
徐濯埃脑海里出现的是:“小弟请徐兄吃饱了好上路,喝醉了就感觉不到尴尬了!”
此时徐濯埃已构思出了与他们二人同坐饮食的画面。
这次第,怎一个尬字了得!
徐濯埃客套了几句,慌忙告辞了。
苏见黎等徐濯埃走远,便说起这些天的事。那日苏军与义和拳开战,她便被父亲锁在寨中,不许外出,只能通过守寨将士获取外面的讯息。
她听说那黑衣侠客并不是什么常思卿,而是顾旸,既是生气,又是担心。
但她想到那“常思卿”名字中的含义,不禁心里又甜糊糊的。
后来她听闻顾旸受伤,先是惊急,又得知只是一点小伤,才放下心来。
“我还跟我爹说明了,我此生,非江湖中人不嫁。”苏见黎有些得意,“我爹自然知道我所说的是谁。”
顾旸听她都说到婚嫁之事了,心中不禁有些沸腾滚烫。
思绪回到出山之时,那时的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赢得这样一位美丽动人又侠义可爱的官家小姐的芳心。
“只是……”苏见黎沉吟道。
“只是怎样?”
“只是这徐公子,我总觉得玄乎,感觉他像是带着甚么心事来的。”
顾旸道:“你担心他对苏大人不利?”
苏见黎道:“不……不是。苏徐两家往来友善,应无这方面之忧。我只是担心……算啦,也许是我多想了。但我总觉得他此来,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