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直至夜幕降临才从皇宫回来。
揉着疲惫的太阳穴,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下眼压生疼,最后如若不是贤王的求见,皇上和四皇子势必不肯放自己回来。
原本只是讨论国策和地方政治,偏偏将他和林家明面交好的官员留下,此举已经很明显说明,圣上两父子已经开始对他有些忌惮。
君臣走到这一步时也命也,年轻时的赤忱到如今的猜忌,让他不免感觉到心累。
人下了轿子到门前时,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
林沐曦安排在父亲身边的侍卫,率先拦在前面,虽然已经洗涤过了,可这个血腥味仍然十分的浓厚。
林询将手放下,怔然看向府内,背后有些生寒,一旁的侍卫适当地扶住了他。
摆摆手。
提着过长的前襟快步往里面走,心扑通扑通地跳,看到内室的血痕,到门口,见到夫人惨白的脸。
林询哐当一声,一时站不稳扶着门框轰然倒地。
阿瑶端着热水进来看到父亲在门口,“父亲,你回来了,见过弟弟了吗”。
林询不答,缓步走进去,沉默不言看着林沐曦用温热的帕子帮王氏擦拭脸颊,张嘴只觉得下唇抖动,心更是痛得厉害。
眼下已然明白了什么,有人故意拖住他,明明今日根本就没有生产的迹象,为何突然小产!
强烈的悲伤笼罩着自己。
阿瑶觉得父亲此时有点可怕,只当对方知道母亲被人陷害小产的事情,十分不渝,那张脸不苟言笑,她本就与父亲不太亲近,如今更是觉得对方周身气息冷冽压迫,半晌不敢说话。
林沐曦帮母亲擦拭好了之后,示意阿瑶将水换了,起身的时候才发现父亲来了,她方才在想事情所以有些分心,如今看见了,赶紧将位置让出来。
“父亲,夏青呢,我一早就通知让他在宫门外等你”她好奇地问道。
“不曾见过”
他握着王氏的手,感受着她脉搏的心跳,心中是一万个后怕,仔细询问了长女,夫人身体相关事宜。
“沐曦出来,这里交给你妹妹,我们去书房,爹有话要问你”
“好”她将帕子交给阿瑶,连忙跟上。
进去书房前她叮嘱侍卫去将夏青找回来,眼下明摆着是有人让他们林家受挫,夏青目前有危险,无论怎样总是要将人赶紧带回来才是。
父亲不太高兴。
这是她进书房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林父鲜少在他们子女面前做样子,并不把朝堂那一套代入到家中来,如今夫人受伤,他自己心里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只是还没有确认,更觉得痛心。
主意,竟然已经打到他家人身上来了。
“是母子平安,母亲身体往日强健,找产婆和大夫都问过,这次损耗太大了,但总归生产顺利,好好休养着,等第三天没准就能下地了走动了”
林询彻底放下心来。
林沐曦拿出人参盒子,“这是上周苏清送给母亲的人参,我知道父亲不太看好他,一直想让我找时间还回去”她顿了顿,“母亲这次生产突然,后面一点力气都没有,还好有这个人参,我切了一点,给母亲吊着命”
“罢了罢了”林父深深看了缺了一点的人参,“时也命也”他再疼爱自己的女儿,但也确实是想过为了保全女儿性命,而将她快点嫁出去,嫁给自己亲近党派的儿子,保证后半生有人照料富足的生活。
可如今,从鲁城回来后的禀报以及今日的故意拖延,桩桩件件可有一个他的亲信站出来,往日交好的官员仿佛一潭死水一般,一个荒诞的猜测在他的心中慢慢成形,怕不是早已经被架空,在夺嫡之争太子之位的诱惑下,站在了四皇子身后吧。
“你的婚事为父以后不掺和了”他想通了这些事情,深知无法在圣上发难针对林家的时候,将女儿完全放心地托付出去,那倒还不如让她真的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林沐曦很意外父亲的松口,她将喜悦按捺在心里,严肃着脸将今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父亲。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我来不及去找与我们交好的人家帮忙,可事情结束了,我冷静下来,又想到,父亲昏迷不醒养伤的那一个月里,母亲连连碰壁,也看清了他们和善表面下的冷漠”
“你做的对”可笑他今日差点失去夫人后,才猛然察觉。
尚且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可这些事情绝不是偶然。
真就这么巧,在临盆的前几天,正是危险的时候,遇到了一家泼皮无赖。
“父亲此时千万要稳住心态”林沐曦讲述那些人被她关在柴房之后,父亲拿下书房的剑就要气冲冲地过去。
“父亲您如果过去了,盛怒之下枉顾人命,必然会中身后人的计谋,此事一石二鸟,明面上让母亲小产让父亲一蹶不振,暗地里,就是希望我们一家动用私刑,抓到错处之后累积起来,参父亲一本”
林询渐渐冷静,“你说得不错,你认为我此时应该如何”
“我认为此事全权交由我来办,父亲处理朝堂的事情,安心陪母亲,弟弟尚且有乳母照顾,母亲在惊慌下又遭受如此痛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正是需要关心的时候”
林询心中的火焰彻底熄灭了,他右手的剑落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盛怒之下差点犯了大错。
看向自己的长女,同自己和爱妻相似的脸庞,如此条理清晰,面对危机将事情处理得有条不紊,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做得很好,曦儿,是父亲冲动了”
说完便往母亲的房内走去。
她长叹了一口气,方才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拦住父亲,将地上的剑捡起,放回原处。
死,是最容易的事情了,只是不能让这群罪魁祸首恶心到他们,死在他们手里。
今日下午慌乱之中,她也吩咐了侍卫让对方去找苏清,祈求苏清去找贤王,看看能不能看在她捐献了这么多银两的份上,去宫中看看自己的父亲为何还不出来。
眼下似乎又欠贤王一个恩情。
“小姐,那几个人怎么办啊”
血迹是最难去除的,为数不多的仆人们都在这里和厨房那边忙活。
她不喜欢血腥味,现在意识回来了掩鼻总觉得有些难闻,在空气中她仔细嗅了嗅总觉得有点不对。
这血腥一直都臭不可闻,怎么好似还有些香味?
若隐若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