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切哀调极尽酸楚激越,梁皇无忌但觉每一音都同他心跳相一致,魂铃响一声,他心一跳。
辨出铃音来历,道者心下大感意外:“怎会?”
虽说借大阵玄妙早已察觉闼婆尊到来,但其破阵入局之速仍是远超梁皇无忌预料。
来不及细思,铃音越快,道者心跳也逐渐加剧,他只感胸口怦怦而动,极不舒畅。
再听少时,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胸腔般,诡声阵阵冲击脏腑,诱发梁皇无忌内伤渐难压抑。
然愈是痛楚愈是清醒,再一转念,道者陡然惊觉此音除却能可扰动内伤外,对皇甫霜刃同样存在相当克制。
一念方生,场间骤起古怪嗡鸣,破空穿云,势如轰雷,激荡得众人耳膜几欲裂开,变生肘腋还在诗号响起之前。
随之而来的是一团可怕乌芒,这一着不但快如闪电,更是来得无声无息。
在铃声掩饰当中,愈是高手,那种武者的直觉更会受到极端的扰乱而降低,直袭皇甫霜刃胸膛,清绝墨影却似浑然未觉。
原本就算失去视觉,绝代高手凭借感知,通过杀气流向判断对手的位置,但倘若听觉遭制,更有术法拨乱灵能运行呢?
明了灵友沉疴,个性素来以友为先的梁皇无忌察此,犟自咽下喉间因直面五方极招冲击涌上的腥甜。
势一沉转化体内元功,他身形疾掠,顿足间已然翼护在皇甫霜刃面前。
来不及出掌挥刀,道者只来得及转身凝气,临川岳立的背影以为屏障,代挡一击。
“砰!”
只一刹那,环身、肉躯,二者间竟仿似天雷击下,爆出一声巨响,似有雷火迸溅,光耀人眼,声夺人心。
下一刻,山势崩塌,屡遭重击的护体气罩终究臻至极限,不灭魔身登时告破。
勾魂落背,幽灵魔刀无力脱手,梁皇无忌清晰听到自己血肉撕裂、脊骨错断的声音,摧骨裂心之痛灭顶而至。
死死咬牙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体内气劲层层密布,缠绕筋骨减缓伤势。
唇角呕红终究未有昏去,愈趋迷离的意志坚守着最后的执念不散——
三成功力撑持大阵免于修罗大军解放避免灵友遭围可能。
这一下枝节横生着实出人意料。
高崖上,弦月辨不清面目的黑衣男子不禁凝眉轻咦一声,意外于术者反应之迟钝——
“嗯?”
心下同感讶异,讶异于故友精进的来人皓腕一抬,纤细玉指已然握住回转环身。
那人乃是一中年美妇,面貌秀丽,身材玲珑,右颊红钿彼岸花纹为其平添三分冶艳姿容。
她穿着十分暴露,胸前的丰挺只掩盖了一半,那深深的沟壑清晰可见。
关切目光扫过受创最深的炽阎天,曼邪音问:“炽阎天,你怎样了?”这一问颇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在。
毕竟己方有生力量来到,对方则痛失一臂。
但炼狱尊心知双方战力差距远非直观数字这般简单。
因为这两人比想象中更难对付,即便单一而论,他们孤身都已是绝顶高手,纵然是面对先帝那等级数的高手稍有不及但多半亦能全身而退。
最难缠的是他们的联手攻击。
从方才的局势即可看出,若是他们之间没有那种惊人的默契与联系的话,恐怕无论是邪神将还是术者都会受伤。
如此,虽然依然难缠,却决不能将他们迫得这般地步。
然而就是二者的默契使他们每逢凶险的局势都能在须弥之间化险为夷,更能随之发出最为凌厉的反击,反而迫得己方束手束脚。
“注意那个人族,他的剑法能可转换魔力。”
尽管破去二者联手,但炽阎天亦不会轻易放松警惕,提醒一语落下,随即全神自疗伤势,以期调整己身状态不至成为负累。
而炼狱尊口中的人族,皇甫霜刃眼下却恍若无动于衷一般。
伴随着魔血飞溅,洒落的血滴带着能可穿透冰冷伪装的热度,沿着明纹铁面滑落,坠入黄土当中,落入心湖方寸。
魔音未歇,劲风狂卷,整个空间都似有风雨雷霆巨震。
然而在这无限轰鸣的空间中,却突兀的予人一种绝对寂静的感觉——
天地间如此安静,如此黑暗!
那不是错觉,而是杀气,凝结为实体的最纯粹的杀意!
天地皆无的寂寥当中,只有压抑极端痛楚闷哼声回响。
与之相伴的是金铁划破肌肤的轻嗤,就像是皮革被突然捅破般发出沉闷烦躁的音调。
死寂的黑暗之中只有越来越低的喘息,渐渐的归于平静。
此时此刻,男子真切明了两三师弟甘为大师兄牺牲性命的无悔心情了。
漆黑的瞳孔中带着一种莫名的神色,就像是一团烈火在炙热的燃烧,将所有的一切焚烧殆尽。
皇甫霜刃微垂眼眸,静静的向曼邪音看去。
鹅黄长袖一扬,曼妙身影已然握紧暗金双环,盘龙雕凤栩栩如生兼有锋钩洗练,锯齿其上挽系迷神邪铃,正是魔兵勾魂。
勾魂在掌,闼婆尊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这是第二战。”
女声有点慵懒,非常闲淡,曼邪音强势接过战局。
话甫落,密林中乍现一道璀璨夺目的冷虹,如长虹贯日,带出可怕震耳的呼啸鸣颤,不偏不倚径取梁皇无忌。
不似早先因极招冲击缘故,功体内气一时紊乱,加之索命铃音扰乱灵能视界难以为继。
调息片刻已无大碍的术者瞬影移形拦在梁皇无忌身前,封住勾魂去路。
右掌青锋剑转如影,碰撞间冷虹当即无功折返而回,空留余劲如风四散。
左手轻挥,混元尘银丝倏张缠缚幽灵魔刀入怀幻去,示意道者专心疗伤。
几在同时,闼婆尊双手持握龙凤双环,环扣掌心,不由分说,已迎上皇甫霜刃手中百代昆吾。
这面举止攻防有度,那厢运起观止法门,这法门纯凭心灵之力,制心止而至体真止,借移魂摄心克敌制胜。
密长羽睫对剪出难言的妩媚,盈盈眼波流转,闪烁出一种冶艳诱人的波光,配合着自身的形象,散发出一种莫名的魅力。
陡然间,眼看已到对手近前,她五指猛地一松,掌心里那对暗金双环,倏忽不见,化作两道金光,携千钧之力,上逼下迫,似雷霆般狠狠轰击向术者胸膛。
皇甫霜刃已在退。
他边退,只将尘剑一横一垂,两声绵长快疾的颤鸣蓦响,打破了这天地间的寂寥,袭身金光已被他劈了出去。
龙凤双环余势不减,飞向一侧,撞在一根合抱高树上,又是两声惊爆,那高大巨木应声拦腰而断。
神锋转竖,青虹赫然化作一缕急电,仿若瞬变间向曼邪音递了一招。
昆吾直撩中路,剑未至,莹白肌肤却已隐隐生寒。
倏然,闼婆尊那纤蛮的腰身一挫,令人心疼一折,像要折断似的,足下步步生莲,偏转避让开来。
她旋即又徐徐地站了起来,腰身美好如昔,并没有折,也没有断,就像猛烈的强风吹袭,柳枝飘曳,但却不折。
而后嗡鸣再来,金光去而复返。
皇甫霜刃头也不回,又往后撤了半步,两道金光险之又险的自他面前飞过,复又被曼邪音收去。
短暂的交手,已是数次险象环生的变化,术者静立不摇,长剑竖于胸前,拂尘横持在手。
五指微动渡过灵息,三千银丝纤若针线,低鸣一声霎时脱柄飞出。
弦丝表面,惊见霞芒流淌其上,如飞针走线,穿行往来快疾如影。
辐射的千百道晶莹剔透的银色丝线,在月影笼罩下,折射出万般光彩,仿佛一时间架起了一道七彩虹桥。
然而在对面的闼婆尊看来,眼前斑驳疏影交叠好比伏羲罗穹,分明勾勒一座丝结堡垒,牢牢将梁皇无忌护在当中。目睹对手战中应变之强加之奇招失效,曼邪音那对终于褪去慵懒神色的酒红色美目眨也不眨地望着眼前人。
黛眉轻蹙,她有些不解地问:“移魂大法竟对你无用?”
高峰上,锐眼读唇窥得战中玄机,稍加参详连通首尾的黑衣人已有所悟,当下有些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
“哈!”
笑声里流露毫不掩饰的讥诮意味。
不同于摄魂铃音借听觉动荡五蕴,同样系以心灵之力制敌的移魂大法更侧重于目光相接,借视觉搅扰敌手心弦。
媚眼抛给瞎子看自是算计落空。
不过个中详情却也无和盘托出的必要,皇甫霜刃轻声道:
“老前辈久居魔世,或不知人世武学变化多端,诸家修为,各有所长。”
言下之意,你们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所以——
“汝等,齐上吧!”
邀战言辞入耳,以掌按剑杵地,心知受伤猛兽最是危险的戮世摩罗自不会轻步炎魔后尘。
思及梁皇无忌震惊表现以及闼婆尊的到场,心知干扰法门有效的他一点也不想给对方死战机会,
因为,与其一对一平白给对方兑子可能,倒不若解放修罗士卒合围来得稳操胜券。
心下算计不表于外,修罗帝王当即加催幻魔功体,辅助修罗夜炼转化为用再给地脉施以一击,增添大阵压力。
倒是出乎青年意料,原本该为敌者挑衅话语轻易撩拨,如同斗牛般冲上前定孤枝的荡神灭未有轻举妄动。
冷残目光扫过戮世摩罗受伤手掌,只当这是代挡极招威势所付代价的阿鼻尊眼底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他身形一动,已然来到帝尊面前为之护持,察觉来自身侧的探究目光,荡神灭宛若有些恼羞成怒一般瓮声道:“疗伤!”
恼羞成怒的显然不止阿鼻尊一方。
毕竟,在上了年纪的女人面前讨论年纪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尤其对非常痛恨别人批评自己年纪的曼邪音来说更是如此,对方刻意咬字重读逃不脱闼婆尊双耳。
听出话中撩拨意味,女子绝美的脸上现出一抹怒色,却是气极反笑:
“哈,决定了,就留下你这副面具作纪念。”
她虽是疾言厉色说话,但声音如黄莺般娇脆、流水般柔美、丝缎般光滑,说不尽的婉转悦耳。
他们说着话。
“轰隆!”骤闻一声惊雷,宛似平地起波澜。
怒天之惩·万华天赦
险关当面,不再掩饰自身根底的术者借以八脉通天气,接引乌云吞月华。
负背五指空握,气海要穴酒水翻涌,一时竟与真气相混,炼化早先所饮神醉梦迷,再增三成功体。
天上本就不多的天光,此刻已被灰霾遮住大半,风雨将至。
几声惊雷过后,未等雷鸣声散,明月俱隐,夜空黯淡无光,天空已落起雨来,哗哗直下。
雨氛绵密,激尘荡土,倏闻一声娇喝,曼邪音手掌翻转,凄切铃音反入柔媚婉转,好比那昆岗凤鸣,深闺私语。
‘先前极招冲击之下,他绝没可能无伤。’心念把定,闼婆尊双环佐以邪音,催动心魄,扰乱精神:“鬼煞。”
负伤耗力在前,皇甫霜刃心神略分,觑得此景,曼邪音手腕微抖,勾魂离掌分风破雨。
外面的雨幕里,本是绵密劲急的雨丝,伴随着寒芒如电的龙凤双环轮转,一条豁口乍现,风雨竟为一击劈散。
药力于体内翻搅激荡将触感提至极限,感知着雨阵于外飘然洒降,依凭风向雨势变化料敌机先,皇甫霜刃冷目相对,百代昆吾一扬,剑锋凌空而落。
雷声轰隆,天昏地暗,风雨倾泻。
苍白的闪电一闪而过,也照亮了这人间一角。
这一斩,好似风云骤散,缠龙绕凤的锯齿双环倒飞而去。
浑身气机如水陡泻,张扬霸烈,只激的袍袖鼓荡,皇甫霜刃得势不让,足下一动,平地恍惚窜起一缕烟霞,转眼来到闼婆尊面前。
曼邪音眼前天地,瞬间被一道道骇人剑光所充塞。
以二敌三终究体力难支,术者殛欲速战速决。
自觉勘破对手用意,闼婆尊唇角一挑,婀娜身影在狂风骤雨的回挫下,腰似柳条,游转飘荡,一忽儿飘上树梢,一忽儿转过林木,就像一叶轻舟,在雷行电闪与惊涛骇浪中起伏浮沉,但始终没被吞灭。
深知优势,迷神邪铃作响更频,曼邪音面含微笑,心念一起,勾魂双环上立时自发散出一种透明之中隐现七色霞彩的奇光。
摄魂曲
如水一般的波纹荡漾开来,奇光刹那间便弥漫了开来,将梁皇无忌同皇甫霜刃笼在当中,而后立时隐没不见,再也看不出任何的行迹。
再一声嗡鸣,勾魂脱手,赫然是一招险绝天下的龙翔凤舞脱手双飞,金光如虹须臾照眼。
剑势蓦变,剑身一挑,挑开了风雨,挑飞了一只金环,挑出了潇洒与惊艳,这是一只,那么另一只呢?
另一道凌厉金虹无声无息,悄然绕过术者暗袭邪神将。
重伤道者如今凝神守一,但守不攻,只是一味防护周密,虽无反击之能,但也一时无虞,然铃音愈近愈强,忽高忽低,愈变愈奇。
梁皇无忌原本宁神屏思,运起灵界心法相抗,忽听得曲声自远而近,挟着阵阵寒意,霎时间便似玄冰裹身,不禁蔽籁发抖。
皇甫霜刃身形微晃,似欲返步襄助,只感一股柔力涌来。
柔力就发自闼婆尊的皓腕与指尖。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意在令对方首尾难全,曼邪音那宛如白玉雕琢而成的纤纤素手连环虚拍七掌。
七道阴柔掌力隔空而至,引动斜出金环再生变化,这是术者早先挑飞的那一只。
精纯真力灌注环身玎玲作响。
铃音如波扩散,激起另一只勾魂共鸣清脆动听,此七彼二相映成趣,响声良久不绝。
一时间,环上传出一种极为柔媚淫艳的声音,宛若少女婉转轻吟,荡人心魄:“九重回影。”
七煞销魂音奏起,皇甫霜刃只感眼前光影模糊,数十个如花似玉,婀娜多姿的美女立时凭空显现识海,身上穿着薄笼轻纱,行进之间,波光荡漾,妖娆隐现,妙相纷呈。
这色欲天魔舞不比移魂大法,摄魂夺魄于无影无形,端得厉害非凡。
其显化的一众女子俱是肤色白竹,身材高大,或金发碧眼,或高鼻深目,同中土女子大不相同,但容貌艳丽,姿态妖媚,亦自动人。
又是妙音七响过后。
八名女子取出乐器,弹奏了起来,余下二十四人翩翩起舞,八件乐器非琴非瑟,乐音节奏甚是怪异。
众女前伏后起,左回右旋,身子柔软已极,每个人与前后之人紧紧相接,恍似一条长蛇。
再看片刻,只见每人双臂伸展,自左手指尖至右手指尖,扭扭曲曲,也如一条蜿蜒游动的蛇一般。
这时众女舞得更加急了,媚态百出,变幻多端,跟着双手虚抚胸臀,作出宽衣解带、投怀送抱的诸般姿态。
前封后袭险象环生,这面皇甫霜刃只是微笑,看了一会,那厢金环斗然迫近七彩丝结堡垒,势欲取命。
就在此时,一条圆润漆黑的尺八尘柄斜里探出,伴着一串尖利刺耳的激啸抡圆拨开勾魂,后势不减,铮然扫过虹弦,虹弦振气,竟奏出宫商角徵羽五音,乐音激越飞扬,若钟鼓齐鸣。
金戈铁马的肃杀之声发出,立时把铃曲中的柔媚之音冲淡了几分。
却是术者借左右互搏之术,分身错影解开梁皇无忌危局。
八音齐响卷动风雨成壁将扰神魔曲隔在丝笼之外。
梁皇无忌压力顿减,当机立断摒虑宁神,只是全神撑持阵式不散。
而皇甫霜刃凭单弦奏发宫商角徵羽诸般音律,内中琴韵悲切,远胜早前铃音,一众天魔妙影突然间同时全身震荡,舞步顿乱。
术者复又拨弄几下虹弦,曲声再响几度,众女已随着曲声而舞。
曼邪音十指操弄,收回龙凤双环落袖再发,邪铃脆响不改柔靡万端。
弦声虽响,始终掩没不了铃音,双曲杂作,音调怪异之极,一个极尽惨厉凄切,一个却是柔媚宛转,此高彼低,彼进此退,互不相下。
常人听来只觉无聊,然从旁观战的炽阎天与荡神灭心知,此乃眼前男女借上乘内功拼斗的结果。
铃音弦声一柔一刚,相互激荡,或揉进以取势、或缓退以待敌,正与高手比武一般无异。
明了此节,双尊当下专心听斗,不为乐声所动,细辨铃声弦韵,以期寻得战机。
这时他们只听皇甫霜刃初时以雷霆万钧之势要将闼婆尊压倒。
一如眼下,百代昆吾在手,剑上青芒吞吐,术者举手投足,不带一丝烟火气,如那狂士挥毫泼墨,信手拈来。
昆吾化若万千光毫,缭乱如绘,立有一缕缕锋芒劲风破空激出,剑风一起,方圆风雨瞬如破布般被切割开来,雨势从中而断。
铃音东闪西避,但只要弦声中有些微间隙,便立时透了出来。
“魔舞碎天华!”
吐字如珠曲调连转,魔女刹那间消失不见,接着现出了十三尊绿发红睛的白骨骷髅,各自站定了一个方位,隐现一种玄妙至极的法阵。
阴阳十三神魔显化,黑色的幽冥阴气狂涌而出,立将百代昆吾激发出的剑风压缩丈许。
然过了一阵,铃音渐缓,弦声反而愈奏愈是回肠荡气。
皇甫霜刃清啸一声,人已如惊鸿窜起,猝然自平地腾空,似游龙飞天,神锋豁然一展平放端举。
“浩劫剑法·血劫苍穹。”
昆吾瞬动,盘旋而转,刹那漫天争映剑影如潮,周遭风雨,竟被他以那螺旋奇劲吸摄而来,化作一团风旋雨涡。
在寻常武林人士看来,闼婆尊眼下无疑岌岌可危,但双尊心下了然——
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因此铃音必能反击。
果然甫当虹弦转鼓清羽之音时,猛然间玎珰之声大作,迷神邪铃重振声威,曼邪音挽手将裙裾束在腰间,露出修长的美腿,随之起舞。
“魔舞婆娑!”
她眉宇间媚色一扫,柳眉锋锐了一般现出勃勃英气,丈长水袖竟被其使得如鞭如剑,刚柔并济,结成了一个锦簇的花团。
紧接着白骨骷髅隐去,现出九个赤身美女和九个婴儿,来去飘忽,隐现无常,乃是九子母神魔。
随着九子母阴魂阵布开,凄厉狂啸不绝如缕,幽冥阴气随灭随生,生生不息,风旋雨涡难逾雷池。
随着曲念流转,闼婆尊所熟谙的种种神魔法阵尽皆显化了出来。
尽管威力比不上那些专门的法阵,但是却胜在幻变无常,可以针对敌人弱点而发。
况且,寻常法阵若是布阵的旗幡被毁,阵势立破。
而由婆娑邪音显化的神魔旗幡,即便是被击毁,也可随灭随生。
少时,双尊只听得男女所奏乐声愈来愈急,已到了短兵相接、白刃肉搏的关头,再斗片刻,必将分出高下。
术者面前的风旋雨涡,霎时炸开化作漫天水雾。
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皇甫霜刃整个人已被风雨所罩,宛若镜中花月,模糊朦胧,好似梦幻。
身起剑转,惊鸿似的清绝墨影浑若蓬飘萍转,分袭九处旗幡阵眼。
曲调连变,九对女子男婴两两相合,首尾叠抱凝作九柄血焰叉,血焰叉分两齿,色做血红,周身缭绕着黑色烟云。曼邪音心念略动,九柄血焰叉交相穿插,立时布成了一个前四后五,下三上六的阵势,隐隐将术者圈在当中。
她双手一招一摄,那对锯齿双环兀自如流星飞回,划破雨幕,带起的的骇人嗡鸣震荡八方,惊变四野,像是风雷回响。
“千刀万刑!”
女声幽柔,就见闼婆尊双手将勾魂摄于手中,却非真正的触及血肉,而是隔空离了一尺。
龙凤双环盘旋急转,其上锐光流淌,宛若两轮清月悬空不落,只在闼婆尊运势催劲同时,双手一推一送。
自上而下搏击而来的勾魂模拟冰轮横空、清光铺地的景致,圆月挥劈旋扫直欺术者身后丝结堡垒。
欲破地势,再夺优势。
锋锐真力转瞬及目,此招已非分神能可轻接。
铃音催发,愈拔愈高,术者弦声也是越提越高,铮的一声,第一根徵弦竟尔遭断。
余音不绝穿透两仪大阵——
此乃讯号。
阵内,哀切悲调落入兀自斗得难解难分的幻幽冰剑与煞魔子二人耳中,双方同时止住攻势。
阵外,一声裂帛,恰当对手弦断韵散、心慌意乱之际,曼邪音不慌不忙,面带微笑,所布九杆血焰叉攻势趋疾,迫得对手进退两难。
过得半晌,九子母阴魂阵内里铃音愈来愈细,几乎难以听闻,逼得皇甫霜刃侧耳凝听,哪知这正是闼婆尊的厉害之处,铃音愈轻,诱力愈大。
术者凝神倾听,心中的韵律节拍渐渐与邪曲相合,若是换作旁人,心旌摇动间此时已陷绝境,再也无法脱身。
但皇甫霜刃总归练过双手互搏神技,心有二用,惊悉凶险,当下硬生生分开心神,挪开身形。
只见术者左手五指如钩,平白现出五根银色丝线外探,洞彻虚空遥牵背后七彩虹桥。
纵横网罗骤得收拢垂下,如软带般轻柔曲折、飘忽不定,绕指柔丝缠束梁皇无忌四肢与颅顶。
手持尘柄的人左架右挑,巧借四两拨千斤的功夫格开锯齿双环,争得短暂空隙,男子足踏回旋抢位。
就在他同昂藏身影将触重叠顷刻,须臾如云蔚散,化入风中,凝在弦里。
梁皇无忌只感一股无有断绝的绵密真元入体,转作密布气劲缠绕筋骨减缓伤势,灵友用意了然在胸,道者当即宁定心神,放开四肢掌握任凭挚交施为。
这是全然信任的意思。
梁皇无忌参战,皇甫霜刃突然招式一变,左指右剑,使的正是他独创一格的双手两用之术,配合奇门傀儡,更是四臂同时进搏。
如此一来,术者仿佛摇身一变,化身为二,左右夹击。
惊若翩鸿,矫若游龙。
掌法同剑诀倏起,两道身影擦肩错分,人凌空魔踏尘,旦夕翻折过后,二者方位赫然互易。
掌对音波杀阵,剑迎勾魂锁环,弦声犹自未绝。
当是时,皇甫霜刃同声放喉高歌,弥补早先断弦之憾以助其势。
一时间,长歌、铃音、弦声三般声音此起彼伏,斗在一起。
“四弦寻声马蹄疾!”
诗句起,皇甫霜刃右腿挺膝长立,左腿提膝端起,仆步穿剑,剑锋横挥,荡开目下双环。
单手屈起二指,半拳半掌,两道银丝无声垂落绕过足踝绷直有劲。
左足落地,术者前纳弓步,指尖微颤,梁皇无忌若受牵引,左右双足前步后拉,侧身虚步挑掌,间不容发穿过下三上六的夹杀态势。
道者左臂圆劲,右掌直势,发招见龙在田,这一招纯是防御,在九柄血焰叉与道者之间布了一道坚壁,敌来则挡,敌不至则消于无形。
“明月桥下走孤星!”
弦声清彻,长歌嘹亮,然邪铃妙音纷呈,丝毫不落下风。
曼邪音长袖如舞,劲气破空如臂挥指,勾魂随念而发,划出奇妙的轨迹,绕弧转后飞袭清绝墨影。
百代昆吾一送即收,皇甫霜刃回剑向后,踏足向左,再屈一指,又是两道丝弦纵空穿行,一自指一源足,瞬息绕右肘挂关节。
当的两响,那对锯齿双环竟被他各自挑起,在空中画圆数转,各自散溢渺无定向,随着术者动作,梁皇无忌恍若精神陡振,出其不意地叩关直入,双臂交互快击,密云不雨改守为攻,对拼子母阴魂。
“偷眼曾看千山碧!”
三音齐作,时如龙吟狮吼,时如狼嗥泉鸣,或若长风振林,或若微雨湿花,极尽千变万化之致。
三般曲调纠缠在一起,斗得难解难分,好比眼下局势。
“十里窥江锁烟迷!”
结句将至,剑鸣和苏,新力入局刹那压倒迷神邪铃。
梁皇无忌左手向里钩拿,右掌倏地从左掌底下穿了出去,右推左钩已稳稳将九柄血焰叉擒在手中。
神锋剑尖抖处刚柔变转,已将双环粘住,皇甫霜刃真元倾吐鼓荡冲击,龙凤双环立时折返倒飞而回,这是借力打力的手段。
一仰身,术者手足齐动,按臂扬指探足拨弦,四式连环。
弓劲猝发好比水击千里。
惊弦作响间,红衫道影瞬走一鹤冲天,避开回飞勾魂。
再一翻身转向,皇甫霜刃衣袂不动,足尖再点松针,宛如凌空之鹤,迅疾欺近曼邪音立足之地。
同时他背往身后的左手食指变诀,宛如凌空扣住无形之弦。
此刻,两道坚不可摧的金光,已到闼婆尊面前。
千钧一发,她那几可盈盈一握的纤腰轻拧,双手由推掌化作虚拿,掌心一摊,便要硬接这一击。
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她竟要面对自己的兵器。
“天地逆施!”
终究还是自家兵刃,曼邪音娇叱一声,足下微沉,气运双手各自一探,当空画出一圆,风雨像是都被揽了进来。
两只金环若牵线风筝,被她拨转化去劲力的同时,定立空中含而不发。
水云长袖幻成道道翩翩起舞的蝴蝶,迅速盘旋萦绕住全身,舞成一团,美丽至极,哀婉动人。
炼狱尊毫不怀疑,这些蝴蝶看起来美丽无比,但是只要挨上一着,就将会变成索命的引路冥蝶。
然,心无所滞,身在局外,静听双方胜败,乐音与其心灵已不起丝毫感应,因此炽阎天于诸般细微之处反而听得更加明白。
窥得战中玄机,炽阎天见状当即高呼出声:“不可!”话音落,掌间重黎已然脱手,回旋扫射而出。
警示语落只因空持双环平白予人战机,战机稍纵即逝,却见皇甫霜刃满张指诀顿开放直,无形弓弦蓦松。
点三清·开天光·风行裂千方
罡风刹那催动林间无数松涛,层层叠叠的音波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前冲击。
这一瞬,丝带寸寸碎裂,断成一截截盘旋着落到地上,恍乎折翼的蝴蝶,空持勾魂亦被排波震开。
下一刻,百代昆吾穿风聚力于剑尖形成旋流、气凝一点,以点破面。
青芒吞吐的剑锋方欲透过错分双环所露空位取命。
古铜重刀势同六龙回旋扭转败局,沉厚炎刃争得片刻喘息,炽阎天抢步上前,五指攥紧攀握刀柄。
重黎横拍暂退来人,紧接着刀身宛若大鹏展开的翅膀翎羽,已经漫出刀芒,炼狱尊招招进,式式强,刚猛无匹之力狠狠斩击对手。
不容喘息的战斗!
不能退却的决心!
皇甫霜刃应招分毫不慢,昆吾剑式纷乱如雨,洋洋洒洒,浩大又藏细密,一如其主。
电光火石间,一刀一剑,已在空中互攻出数十记令人目不暇接的刀招剑招,锋剑刃碰撞声叮叮四起,火星迸射,飙射的剑气刀芒在铺满尘沙枯叶的松软地面上无声落下一条条浅痕。
刺目殷红浸润剑锋刀刃,有对手的血,也有自己的。
“叱!”
忽见刀光剑影齐齐一散,刀剑交叠,冷剑还在焰刀之上。
皇甫霜刃单手执剑,长身而立,满头乌发飘扬乱舞,他看着剑下的人,炽阎天横刀抵虎口,那三尺青锋,落在他身上,竟像极了落下一座大山,巨力沛然,好不惊人。
此刻又闻激赏男声响起,只听得戮世摩罗道:“文斗已过,该轮到武攻了罢?”一步一吟诗,一字一出手轻败曼邪音,术者好造诣,但莫要忘了,这可是一场——
国战!
听出话中真意,皇甫霜刃微微侧目,周身肌肉微颤,虹弦轻抖易位,缚肩束腰,梁皇无忌动若燕子钻云,已然贴身上背。
见状,修罗帝王嘴角上扬,恶意的讽笑愈张愈大:“毕竟,为救挚友孤身独挡万军浴血沙场这么出彩的戏目,怎能不演一出?”
话中自信源于此刻于大阵当中畅通无阻的幻魔决真力,两仪大阵的锁匙,就在戮世摩罗指掌之间。
“哦?”皇甫霜刃对此只是不置可否地反问一声。
轻声疑问,轻的如同带上讽刺意味,带来最为沉重的压逼。
首当其冲的便是炽阎天,然魔者却知,这股压力并非来自刀上青锋,更近似暗伏气劲,一抹异芒突然在双魔身前若隐若现……
点三清·开天光·坎震双行
雷旨泣神加成水意润灵,天雷劈落雨丝现迹,藏招潜而后发,一张玄冰罡煞癸水神雷网倏地布开,罩住双尊。
以怒天之惩招来雷雨耗力甚剧,皇甫霜刃自然非是不管不顾纯为增加应招巧变,更是暗中留下退路。
随即察觉异状的是修罗帝王,磅礴赞掌本欲一击破关,哪知结果竟是身躯渐感麻木。
一瞬的错愕眼神,阴阳再生造化,八门变转交织困杀牢网,戮世摩罗不备间,幻魔功体反遭封锁。
因何如此?
炎魔寄体重生,乃由西剑流祭司利用禁术,以小空的肉体为凭依,炼化八门之力补全功体不足。
然而东瀛魔神本身就是西剑流一切禁术的创始者,因此再生的幻魔功体同八门可谓互为根底,相生相克。
不过如今在有心人刻意引导下,相克之说顺归假逆成真而已。
眼下,顷刻制住修罗帝王与双尊的皇甫霜刃在这至要关头,毅然转身逃避,体内神醉梦迷反噬将至。
避战并不可耻,但有些人并不这么认为,譬如极端仇恨修罗国度的武敛君。
一旁东方秋雨发觉好言难劝,只得一掌击晕战友,扶稳同僚,再来循着细微笛声指引离开。
幻幽冰剑在罢手后,就自腰间取下尺半短笛,速缓多端地幽幽吹奏起来,似有若无的曲声指点部署有序抽退。
眼下因杀至后来恨火难抑的武敛君脱阵,象征场间再无抗魔义士落下。
功成身退,术者方欲离开。
高崖上的身影冷眼陡张,挽弓搭箭开如满月,腾箭怒嚎气势赫赫,穿云破雾扰动雨帘转瞬将至。
冷芒充目,皇甫霜刃但觉四野阒寂,人侧步箭随行,心知来招避无可避,他只得慨然挺胸接迎迅箭。
血流浇沃箭锋透骨将及心槽,皇甫霜刃反手敛锋斩断箭尾抵消内钻暗劲。
孰料箭藏玄机别有放血之能,术者当机立断,五指银光一闪而逝,针尾已然没入胸口要穴,奇针阻脉止血。
转步、迎箭、敛锋、施针,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人,已借强势冲劲退往荡神灭所在,落入网中。
鱼在网里的命运是什么?
野兽在陷阱里的命运是什么?
术者在网里的命运又会是什么?
“神毁意荡!”
阿鼻尊早已蓄势,双手五指箕张。
这一双手,没有曼邪音的手纤秀剔透,没有皇甫霜刃的手灵巧,亦没有梁皇无忌的那双手厚重,但这双手一推,雨幕里豁然多出两只由雨水勾勒出的飘忽手印,虚凝不实,像是画出来的一样,直击邪神将后心。
双足凌空,洞察来招凶险,清绝墨影生凭强大腰力转身,双臂翼张代接凶悍魔掌。
对象瞬变,但术者脚下虚浮,胸前门户洞开,全身姿式与武学中各项大忌无不吻合,因此阿鼻尊仍是探手推掌毫不迟疑。
掌风之下,挟有极其厉害的厉劲,销肉腐骨,趁隙便入。
暗纹红缎披风与墨衫一同被气劲所撕裂,道簪发冠铿锵一声响,琳琅珠玉爆裂数颗。
哪知皇甫霜刃小腹肌肉颤动,同时胸口先突后缩,海纳百川般吸收雄浑强劲,足已落地,术者胸肌震动反粘魔者狠掌,再一踏步风揽荷叶,又见人魔前后调转易位。
免于背后空门暴露弓者冷眼之下。
荡神灭心下吃了一惊,自忖内家高手吸胸凹腹以避敌招,原属寻常,但这等以胸肌粘连掌劲借力,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何况,阿鼻尊霍然抬头,眼前中招之术者一身神完气足,姿态完好,这分明是强招未竟全功。
仅有衣衫碎裂,是因气劲全数被排除在外,皇甫霜刃根本未曾受伤。
转化乾坤·悲鸣之盾
男子背后,梁皇无忌双手各自掐诀,默契施法,短短交手间二者齐心术武合一。
太极玄卸劲护元,加持灵界护身法,足以抗衡一时的武功气劲,并让术者在此时充分体验凶招奥妙。
愈趋迷离的意志,在肖似的招名入耳邪劲入体当口,反激心湖涟漪。
微微垂首青丝掩面,极动的战场,霎时忽似消声,皇甫霜刃左掌抬高,五指分张屈曲如神龙探爪。
“神毁意荡,不若神荡意渺。”
冷声扬,家传绝艺上手,招是奇招,原本针对异于常人之体而生,具备扭曲人体之威能,轻则断筋扭骨,重则催魄荡魂,是谓——
“五残神功!”
‘撼天阙所用的不是真正的星辰变与轮回劫,虽然有着相同的招式,运使内力根本不同只是形神俱似,令得外人难以分辨。’
西苗方面,有赖医者教导,对宝典武学认知不似原剧粗浅,不过因伤体缘故一时难展能为的苍越孤鸣在苗疆罪首累月以来轮替交换用三部宝典武学喂招(折磨)下,终究从中观出细微端倪。
以此为基,苍狼更悟出真正同时修炼三部宝典的方法:‘宝典武学,相生相克,异途同宗,互彼制衡。’
但是原理用讲的很简单,要如何控制体内两股以上彼此生克的真气,绝不能让任一方失衡,需要在武学上有极高的天份与超卓的毅力青年现在尚且做不到,现在,也没时间让他做到。
因此苍狼的选择仍是只有一个,以相生之法,借星辰变的内功运使轮回劫与虚空灭,如此对上北竞王方可摆脱受制位格。
‘撼天阙能以虚空灭的功力硬施星辰变与轮回劫之招,本质上,他仍只有练成一部。’
密林当中,苍越孤鸣心下思索不停,手上演练时刻未歇。
而在暗处
于世仅存的血亲只在数步,欺隐多年不得相认,如今终可聚首的战兵卫静静凝望着苍狼动作,却在青年不意施招奇起落间窥出三分形神。
这风采他再熟悉不过。
一如此生挚友当初闭关偌久,甫出关就与己身激斗数个时辰。
彼时战兵卫便知晓,苗疆王族再无人能可撼动挚友王族第一高手的地位,不想类似情状竟然出现在希妲血裔身上。
略一思索,苗疆首代战神步出林间,足落叶折以为示警。
苍狼停手回身,迎面但见战兵卫骤然拔刀一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