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书生的拦路和百姓的响应,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见过万民拍手称快的,见过丢臭鸡蛋的,见过百姓夹道求立即处死的,但偏偏这次却是说自己卑劣而又邪恶的,若不是知道赵一痕的所作所为,还真以为是他们说的都是对的。
但此刻,看着这群愚民和书生,令他们头疼不已,他们不像是那些悭吝,可以随意打杀,只能想办法,先引走他们。
唯一的办法,正如旁边师弟所言,叫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也是看到这种景象,连忙带着县令大人挤出一条道,来到许敬违身旁。
“大人,且跟我来!”
话刚落下,便听到书生们哄了过来,叫到:“大人,您对咱们荆州百姓是好,我们看在眼里,但您不能因为他的官职比你大,你便随意逮捕别人。否则您与那些奸臣贼子又有何区别?”
知府大人自然明白他们想要什么,于是抬起手,示意道:“诸位!静一静!安静一下!”
“既然大家都觉得本官还有一些德行,那么且听本官一言,今日你们将诉书写好,到咱们县衙里,咱们当着大家的面一一审问,如何?”
不得不说,知府大人说话就是深得民心,还滴水不漏。
果然众人便让开了一条道,书生们连忙写状纸,这状纸内容,必然是与赵一痕有关。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县衙走去。
本想秘密监押带走的许敬违只好这般做事。
毕竟他看到街上人山人海,一眼望不到头,便知道这件事被赵一痕复杂化了。
人群中,许敬违看着他,冷冷道:“这就是当日在画舫中表演所要的结果?”
赵一痕抬起头,双目血丝,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一般,异常憔悴,淡淡道:“你们的消息不错!”
许敬违道:“最近出现的龙渊,也是你整出来的吧?”
赵一痕没再看向他,只是低声道:“我没必要做这种事。”
许敬违还是不信,“你利用民声,可谓是达到了极致!”
赵一痕点了点头,像是在默认他的说法一般,让他感觉无比的痛恨。
“你这样做,与那些邪恶之人,又有何分别?”
赵一痕意外地看向这位武德司,难道他是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说服自己,让自己伏法?
他可能太小看自己了。
“你真的调查过我?”
许敬违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却被赵一痕打断道:“既然调查过我,为什么没有调查李大人?”
“他有别人在调查!”
“是一个官位比你大,而且资历比较老的人吧!”
许敬违看向他,没有说话,这是一种默认,但眉宇间显露的皆是担忧和其他莫名的情愫。
“看来,不闹场大的,他们是不会出来了。”
“你说什么?”
赵一痕没再管他的疑问,呆在暗处,确实是个麻烦,他思忖起到县衙的变故和自己的言语。
他必须要这场事件变得更大,足以惊动全城百姓。
所以他在快要进县衙内堂时,忽然重进人群,疯狂的嘶吼道:“他们屈打成招,只想找个替死鬼,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人们见有人冲出来,还说着这种话,立即让开了道。
接着又拦住了武德司的人和县衙的所有人,他们向一睹人墙,让这些官府的人,无法去捉拿。
赵一痕的像受惊的羚羊,在人群里横冲直撞,惨叫声连连,“官要杀民,天要杀人,世道不兴,天下必六乱啊!”
官府见赵一痕一边跑还一边咒骂,心中更是怒不可遏,自己都还没审问,哪里有什么屈打成招,哪里有什么找替死鬼,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但百姓不知道,书生不知道,一众书生捧着状纸嚷嚷道:“知府大人,敢问赵一痕犯的是什么罪?当年情况,你可知情?再问这位武德司大人,苏公子是赵一痕可有证据?还请大人明示,否则即便是将我等书生残杀,也要为苏公子讨回公道!”
数十位书生,官府早就调查过,都是来自不同州县的才子,或可成为下任高官,虽然他们被鼓动,但也是有原因,赵一痕身上的事情,有太多的遗漏,不仅是他的罪行,还有李大人的罪行,都有疑点。
如果是自己,也会被鼓动。
只是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他们想到前几天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龙渊,这如果也是赵一痕的计策,那么他还有什么计划?
这是许敬违和王大人最怕的事。万一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随时都会有更多的死去。
想到这里,许敬违不得不从后门跑了出去。
……
……
赵一痕跑了很久,嗓子喊得都干了哑了,而自己也实在跑不动路,便坐在洞庭湖岸边的四角亭上。
这一处风景虽可以看到湛湛湖水和无数无处栖息的飞鸟,但这并非可以观赏的时候,而是看到了一行人走了过来。
他苦笑道:“看来今天是走不了!”
来人一身黄色圆领袍,手上一把折扇,面若桃瓣,细皮嫩肉,但其气度不凡,眉宇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傲气,他应该就是长安城的那位了!
而他身后拥簇了一群人,这群人,赵一痕只认识一个人,那便是李大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话的正是那位长安城贵公子。
赵一痕笑道:“这位公子,怎不知在下正是等你而来呢?”
这话明显有些虚张声势了,他可不是在等,是真的在逃。
“哦?本宫……子初来荆州,便有友人相迎,还真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赵一痕道:“还真是开心不得了!”
说着便跪了下来,道:“草民苏九,拜祭见二公子!”
身上的手铐和脚镣还在,发生叮叮当当的声音。
那位二公子觉得有趣,笑道:“苏公子,也是算是我们关注的人物,今日这打扮,又是闹哪一出?”
赵一痕道:“实非冤枉,在下不过一江湖书生,得赵一痕关照,与他朋友走走关系,便被盖上了莫须有的罪名,说在下便是赵一痕,当真惶恐,为了避免屈打成招,只好逃了出来,还请二公子明察!”
二公子点了点头,但旁边的李大人却靠近二公子耳边,说道:“此人阴险狡诈,在下身上的伤就是他打的!他的话,决不能信!”
二公子再次点头,对着赵一痕说道:“苏公子是吧,你的事,本公子知道了,你且随我一起去县衙,本公子为你做主!”
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让赵一痕冷笑不已,但此刻只能跟他走。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没有必要点那么透。
走进人群,便见李大人一把抓住赵一痕的手,手中还是不断的施力,痛的赵一痕惨叫连连。
但是没有人会在意他的叫声,就连偶尔走来的路人,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去。
这里的路人还不知道之前的事,就算知道,他们一两个人也不敢上前阻拦。
赵一痕苦着脸,不由得感叹,如果不逃出来,或许会好一点。
不过依然也有办法逃脱。
比如,迎面来了一个人,许敬违。
“拜见二殿下!”
他很恭敬的躬身行礼。
二公子笑道:“这儿没你什么事了,跟你们的人离开吧!”
说着便指向人群中的一位中年人。
此人短须,浓眉,板着脸,一看就知道是个呆板的人。
人名也是这样,人称顾德顺。
他顺从地躬身道:“遵命!”
二公子撇过脸再也不看这两人,便继续前行。
但却被拦了下来。
“二殿下,此事由我们武德司调查,此人,卑职必须带走,还请二殿下交给卑职!”
二公子见状,看着他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满脸不屑道:“本宫亲自查,不可以吗?”
许敬违道:“武德司全力调查此人,是陛下的旨意,还请二公子交给卑职!”
二公子笑道:“我要是不呢?”
许敬违刚想回答,却被那顾德顺一巴掌拍在地上,冷冷道:“我都没发话,你胡言乱语什么?”
说着又向二公子笑道:“师侄尚小,不懂事,还请二公子见谅!二公子赶紧去看这洞庭美景,可不要为此扫了您的雅兴!”
而后又踹了许敬违一脚,冷哼道:“小瘪犊子玩意,不懂得不要越俎代庖吗?”
二公子这才满意的走了。
许敬违恨恨地看着自己的师叔,又看向人群里的赵一痕,本以为能够看到一丝感激,却看到了无视。
顾德顺见二公子没了人影,又见躺在地上的许敬违,又是一脚:“还不起来,怎么,想讹我?”
许敬违满目复杂地看向师叔,问道:“我们是听皇上的命令,还是皇族的命令?”
顾德顺眯起了眼睛,本是忠厚面相,却变得阴沉无比,冷声道:“有区别吗?”
许敬违嘴角露出了一阵惨笑,又问道:“我们是为了天下百姓,还是为了维护皇权?”
顾德顺又再次说道:“有区别吗?”
许敬违惨笑声更大,多年的信仰仿佛就在此顷刻间崩塌,让自己多年心甘情愿并为之努力的心血也仿佛在此刻化为乌有。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又像是一场笑话。
自己所坚持的,原来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个利器罢了,所谓的思想,不过是一个被强行灌输的命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