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绯光从山下乍现,刹那间便来到坟前,正是陈媛媛。
她看着一击毙命的三具尸体,眉头皱了一下。
方才在山下就瞧见苏九上来,而这三人就是跟在他身后的人,现在死了,那苏九人呢?
被人带走了?
那这帮人到底是谁?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是赵一痕的势力?可没见过他们的装束特征。
而且江湖中敢拦自己的人,除了八大门派,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人。
她在坟头站了很久也没想出来苏九这样的人物到底是谁。
赵一痕知道她跟着自己的,也一直在关注自己,画舫中也有她的身影。
只是他不想与她正面接触,那样会暴露很多,危险也会增加几分。
但此刻他有了别的想法。
“陈门主,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陈媛媛目光随声音而去,变得疑惑起来。
“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一痕带着袁淑媛走了过去,淡淡道:“我可以理解为我和赵一痕有什么关系吗?”
陈媛媛盯着他的双眼,没有说话。
这已然是默认了。
赵一痕笑着说道:“这问题毫无意义!因为别人自认的关系,与他自己想的关系不一样。”
“就好像当年你觉得你是在帮他,可他也许会觉得你太天真,亦或你是在背叛!”
陈媛媛一听到当年的事,目光立即变得凶狠起来,手中的短剑都开始颤抖起来,仿佛随时都要出鞘。
赵一痕不以为意道:“陈门主也不要生气,这情感的事,并不是一个人的事,你觉得对一个人是真感情,但别人未必觉得。别人对你是真感情,你也未必觉得!”
“故而,关系这种东西很微妙,需要用心去体悟,用心去做事,设身处地的为其考虑。”
陈媛媛冷哼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一痕道:“并不想说什么,只是告诉你关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替他做事!”
陈媛媛依旧冷着声音道:“你确实有些聪明,但你觉得仅凭聪明就可以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赵一痕道:“陈门主有何高见?”
陈媛媛道:“高见到没有,只是你需要人手,不是吗?我慈恩门门徒遍布江南与中原,只要他需要,他们都可以调遣!”
赵一痕笑了,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便问道:“如何调遣?”
陈媛媛嘴角微翘,似笑非笑道:“他身上的那块鸳鸯玉,或者那半阙诗!”
赵一痕愣了一下,鸳鸯玉自己有,只是半阙诗却不知道。于是问道:“哪半阙诗?”
陈媛媛道:“他自会知道!”
袁淑媛好奇地看向赵一痕,问道:“是哪位诗人做的?还是你……”
话还未说完便止住了口,赵一痕也想起来了,曾经确实做过那么几首诗,但并没有表露出来,于是笑道:“既然陈门主如此信任,那苏某便代赵兄去你看看这湖上的风景,如何?”
陈媛媛思量了一下,但袁淑媛不乐意了,连忙扯了扯赵一痕的衣袖,极不情愿地嘟着嘴,仿佛再说,你还惦记这个坏女人呢?
赵一痕自然不想与她为伴,毕竟很容易露出破绽,尤其是现在眼线那么多,这些话不过是说说而已。
“好啊!”
没想到陈媛媛竟然一口答应了!
赵一痕愣了一下,她怎么可以答应呢?她为什么会答应呢?她不应该答应啊!
可陈媛媛却嘴角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意。
袁淑媛那眼睛更白了,嘴角蠕动,似乎是在骂人。
赵一痕无奈,既然泼出去的水,就只好硬着头皮去做。
变化太多,自己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
山上看山下的风景,一片辽阔,不仅是碧绿的湖水,青葱的修竹,还有那远处如同蚂蚁的人群。
山下与山上的感受又各不相同,山上使人心胸开阔,让人有种豁达之感,但山下更有种平静之感,即使人声鼎沸,即使修竹林立,即使湖水波涛!
两岸人声不止,翠绿严严,碧水浪荡,湖中稳稳如常。
赵一痕到了三杯酒,每人各一杯。
他们所在的穿不是乌篷船,也不是江南小舴艋,而是两面四开窗,透过窗户可以看两面风景,湖风吹来,将入夏的暑气全都吹走。
在湖浪的拍打下,小船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
陈媛媛泯了一口酒,说道:“苏公子没有武功,智计又如此高超,想必作诗也不错。”
赵一痕道:“陈门主高看了,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
陈媛媛道:“听说那日苏公子在云梦楼略显音律,博得云梦第一美人青睐,此言非虚吧!”
赵一痕道:“一些追求女子的方式,难登大雅之堂!”
陈媛媛道:“难道苏公子仅凭智慧就得到了美人的欢心?哦,似乎美人并没有得到。”
赵一痕笑道:“天下美人千千万,能得到的又有几个?”
陈媛媛举起杯中酒,看起了窗外的风景,一阵风吹来,撩起鬓角和绯衣,芳华尽显,那一抹惆怅油然而生。
这个世界,除了小飞鼠和浮石两人对自己忠心耿耿外,自己又有多少朋友?
以前以为以自己一片善心,即可得到应有的回报,可这些年来,让她感受到能够让自己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和那曾经的拥有。
她有些怀念起那些年懵懂无知的年纪,也让她对那份依赖感到渴望。
赵一痕看出她此刻的没落与失望,自己没有让她得逞,使她觉得自己的一心结交变成了泡影。
其实这是她的方式不对,问话明显带着试探和强取,这又怎能不让人警惕?
“如果真的想让自己有安全感,不妨先让别人有安全感。”
陈媛媛回过头看了一眼,嘴角露出苦涩,“江湖的识人术,今日算是完全领教了!”
赵一痕笑道:“这不是识人术,你且看那行色匆匆的江湖中人,哪个没有经历过漂泊与寂寥?这种心境,犹如湖中扁舟,看似安全,其实摇摇摆摆,哪有岸边的小屋自在?”
陈媛媛又看向窗外,口中呢喃道:“他应该也是这样的人!”
这一幕又是怎么样的哀愁与幽怨,那份愧疚与思念的沉淀又是如何的深沉,才能让柔弱的女子变得如此沉郁而又寂寥。
悠远而又深长的浪涛,将一块块沙石送上岸边,又一块块拖回湖里。
涛尽凡尘纠葛,留下粒粒遗憾与愁苦。
赵一痕看着岸边的沙滩,游人蹦来蹦去,却此时不知如何开口。
袁淑媛泯着酒,一口一口试探着喝完,但那辣味,依然觉得难受。
她只是无聊,或者说在等赵一痕快点结束。
陈媛媛目光还在远处,良久之后才说道:“龙城我找人去过,袁大人的案子还没有翻,前些年一直在闭关,等这次结束一定去解决!”
袁淑媛愣了一下,但随即一把抓住赵一痕的胳膊,不屑地看着她道:“赵哥哥会帮我的,就这几天就可以!”
陈媛媛收回了目光,从疑惑到失望。
“他不会见我的,对吧!”
她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因为她知道,既然在帮袁淑媛,可他却没有现身,这说明他在逃避着什么,至少在和他在一起的几年里,没有多少他要逃避的人。
袁淑媛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悲凉的很,就像在将一段压抑的往事一次又一次的重提。
也许会有同情的意思,但却没有要帮助的念头,因为赵一痕受到的伤害更大。
她捏紧了赵一痕的手臂,仿佛在提醒他曾经的伤痛。
赵一痕的脸上有了一丝皱容,他也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就像当年看到江小白一样。
并不是他铁石心肠,只因为他看到了太多的离别与死亡,更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死在自己怀中。
尽管陈媛媛也是,尽管她非常痛苦。
“如果没有太多琐事缠身,我想他一定会出来与你见面!”
他不想再看到她这个样子,只能出言安慰。
她笑了,衣袖在风中凌乱,那眼角的泪水慢慢被吹干。
“你知道他是……”
刚想说出口,觉得有些不妥,他心目中的赵一痕,不该与其他人分享,或者说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不该提起这个人。
然后改口问道:“除了他的仇,李明哲,袁大人,他还有什么想做的?”
赵一痕道:“他的琐事太多了,南疆的苗寨,青城山的道士,成都的杨家,张家,苏州的白家,神医的妹妹……”
“还有他的孩子,他的徒弟,还有他的干娘……”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陈媛媛打断了他的话,死死地盯着他,他真的知道的太多了,很多事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都知道,他太可疑了!
赵一痕笑了笑,继续说道:“还有你和你旁边的两个人!”
“至于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你觉得我会随便帮一个人?”
陈媛媛依然怀疑道:“你觉得他会随便信任一个人?”
赵一痕道:“那他当初为什么那么信任白允,让他去救自己?”
陈媛媛还想说什么,却被袁淑媛打断道:“你这人怎么疑神疑鬼的?当年你要是这样疑神疑鬼,赵哥哥又怎会那般下场,又怎会跟你不相认!”
陈媛媛终于没了声,猛然喝了一杯酒,便走出船舱。
那一刻风将伤口撕裂,阳光将伤口暴晒,这样的伤痛还要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