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刻还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那杨玉花当真是无药可救。
但此刻,她认识到的错误,只是错误不在于自己出了墙,而是看错了人,就像当初看错了江雨升一样。
她也知道,这一切罪责都应该是那个令她又爱又恨的男人犯下的。
而她则需要为她男人犯下的错,受到应有的惩罚。
以死谢罪。
柳如卿急声道:“不,这不是你的错,错在他们,不是你!你不该死!”
杨玉花这时也释然了,一切确实都因自己而起,若不是自己长得好看,就不会发生这么多,若自己在十五年前就死去,这一切的结局相信会更好。
至少江雨升不会因为自己的背叛而痛苦,至少那个和蔼的茅神医不会被杀。或许会少了叫江小白的神医,但依然会有一个江神医。
自认错了如何?没有错又如何?这世界上很多事有时候跟对错是没有关系的。
她笑了,释然的笑了。
“是不是我的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总该有个人需要去结束这件事,不是吗?”
柳如卿语塞,成都府的事情还没有结束,赵一痕还需要东躲西藏,她也一样。陈媛媛一日无法离开,赵一痕就会呆在成都府一日。
是该有个结束了。
杨玉花指了指赵一痕的那个寒水刀,道:“我选择自刎”
赵一痕递给了她,他不像柳如卿他们一样犹豫,也不会被她的话所感染,今日她必死!
杨玉花道:“你的这位女人很好,希望你善待她!”
赵一痕没有答话,也不会在意她的话,伸手做出了请的姿势。
杨玉花笑着将寒水刀横在脖子上,赵一痕眼睛直盯着她,不放过任何细节,他必须确保她是真的死了。
“住手!”
就在这时,林中突然杀出来一黑衣人,身形速度之快,让赵一痕都来不及闪躲。
“当…”一声黑衣人一剑挑开了杨玉花手中的刀,与此同时竟转身杀向赵一痕。
赵一痕怎么也没想到林中竟然还藏着人,他那么小心,一路上再三确认没人,可还是大意了。
此时他手中无刀,只好向后急退,但黑衣人的剑太快,如同天空落下的闪电一般,直指他心脏。
一丈,一尺,三尺……更近了。
眼看着剑就要刺穿身体时,忽然柳如卿来到了她的面前。
“当”
柳如卿的短剑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但黑衣并没有后退,反而挥手一掌拍来。
柳如卿惊骇之余看身后还有赵一痕,一咬牙,伸出一掌,迎了上去。
“噗……”
“噗……”
两人同时喷出了一口血。
黑衣人见状,连忙爬了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进林中,消失不见。
而柳如卿倒在了赵一痕的怀中,血染了衣服之上。
杨玉花还会反应过来,便见这位穿着如同嫁衣的女子口吐鲜血,不可置信的问道:“这……这……怎么回事!”
赵一痕抱着柳如卿,眉头已经皱起,嘴角抽动,仿佛是在忍受着无边的怒火一般。
他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柳如卿,看着她痛苦的呻吟,低吼道:“你忍住,我去找江小白!”
柳如卿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痛苦道:“来不及了,我的五脏六腑已震碎,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我!”
赵一痕惊骇地看着柳如卿,怎么会这样,她不是金刚不坏吗?不是冰蚕蛊护体吗?怎么会连一掌都接不下来吗?
他慌乱地把柳如卿抱起来,急声道:“别说话,我能行的,找到江小白就好了,他能治好你!”
柳如卿看到了他的神情,忽然笑了,嘴角的血迹也多了起来。
“从这下山至少要一个时辰,来不及了!能陪我说说话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都快听不见了。
此时赵一痕的心,终于发觉到心底深处开始发痛,如刀削,如剑劈,将他一拳之心狠狠地切碎。
“不,不,不会的,你会活过来的!相信我,我把你带到这里来,就一定要把你带回去!”
他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觉得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死,她绝不能死,否则这个世界就会少了很多乐趣!
柳如卿抚起她的脸,又笑了,笑容很满足,因为她知道,这个笨蛋是喜欢她了,可是为什么他是个后知后觉的人,等到自己快死的时候,才发觉得呢?
泪,滑向两颊,她抽噎着笑道:“果然刺客也会动情!”
赵一痕抱着他,不顾一切地向山下飞跃而去,哪怕旧伤发作,哪怕痛得双腿痉挛。
口中痛声:“是的,刺客动情了,所以你不能有事!”
柳如卿在怀中看着向后掠起的树影与高山,道:“放我下来吧!我想葬在这青城山上,有山有水,多好啊!”
她的声音逐渐微不可闻,但在赵一痕跃向山下时带起的风,飘向远处,似声声长叹。
赵一痕努力地找到思绪,自己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失声道:“不,你不会死!相信我!”
柳如卿抓着他的手臂,忽然又吐出了一口血,急声道:“其实上次中了江南不老人那一掌后,就活不久了!今日又中了一掌,已经活不了了,在最后一点时间,能陪陪我吗?”
赵一痕在山谷中停了下来,他想起了前天晚上,为什么要让自己背,可自己却觉得他是无理取闹。
自己真该死!
他抚着柳如卿的脸,惨声道:“不值得!不值得!”
柳如卿摇了摇头,皱着眉头,艰难地发声道:“傻瓜,这个世界上的价值,不只是靠利益衡量的,还有靠心,你懂吗?”
赵一痕道:“你别死,我保证以后不利用你,保证带你游山玩水!”
尽管不愿提死,但他还是说出了口,泪流两行,失声叫着。
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像是上天也流下了泪一般。
柳如卿伸手触摸着雨,感到手上的知觉已经消失,她知道自己要死了。
“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赵一痕知道她的意思,并不是怕他因为痛苦而自杀,而是让他远离是非,像个正常一样的人在阳光下活着。
“我会的!我知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刺客,我有血有肉,我是一个正常人!”
柳如卿又笑了,她感到自己有了极大的安慰,抓起赵一痕的手,道:“可以叫我一声娘子吗?”
声音带着紧张,带着羞涩,还有五脏六腑中传来的痛楚。
“娘……子……”
赵一痕看着她越来越痛苦,声音越来越难受,而自己的心就像被丢进油锅里炸了一般,尤其是说了这两个字。
柳如卿又笑了,再这最后一刻,她听到她最想听的话,也完成了鲜红如嫁衣的梦。
但为什么是最后一刻,她好想好想和他在一起啊,一辈子,哪怕是三十年,不是,十年也行,哪怕一年……
泪,似乎流干了一般,没有再流下来。
她失声道:“夫……夫……”
话还在喉间,“君”字还未说出口,没有了声音。
赵一痕大吼道:“如卿!”
山谷中回荡着如卿的名字,仿佛是在应和着赵一痕的悲痛,又仿佛是在大山深处中呼喊着真正游玩的柳如卿。
乌云满天,春雷阵阵,瓢泼大雨。
赵一痕抱着柳如卿的尸体又重新上山去。
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至少是让她评价最好的地方。
雨水拍打在赵一痕的脸上和身上,前些天柳如卿的血此时也流了下来,还伴随着胭脂的香味。
这是她精心为他准备的,也是为自己准备的,她爱得太卑微,生怕他看了去,令她独有的自尊心受到伤害。
她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