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的轮椅也是烂得不行了,前面两个小轮子绑着细细的扎丝来固定。
听老人自己介绍说,他叫曹佑,儿子叫曹雄杰。家是郊区最烂最穷的那片,老伴去世得早。家境一直不太好。
老人六十多岁了还摆着小吃摊子,儿子在城区送快递,去年被车撞了,一只脚落下了残疾,肾也割了一半丢了。
赔偿倒是拿了好几十万,还有工伤补贴。
曹雄杰心『性』也强,没休息几天立刻去上班。快递公司的倒是接受曹雄杰,一只脚残了并不影响骑电瓶车。
但大城市里送快递的,那种劳动强度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
没上两个月班,曹雄杰就病倒了。这一病就把家里给拖垮了。
检查出来是肾脏的『毛』病,慢『性』肾衰竭。
天都塌了!
不到大半年,赔偿的几十万就砸了进去,还是医不好,现在只能吃中『药』吊命。
活一天,那就算一天。
昨天在这里摆早摊的时候,听说今天有鉴宝大会,曹佑回家里翻了一宿,找到了一个小立桌,依稀记得这是小时候家里就放着的。
于是就拿过来给专家看看,是不是什么老物件。不是的话就拿回去,是的话就托人卖了,给曹雄杰买点进口『药』。
那个小立桌就在曹雄杰的怀里抱着。
普普通通,有些泛黑,高差不多有一米二,面宽不过一尺,长不过一尺三。
这个应该不叫小立桌,但曹佑也叫不出这东西的名字来。
这东西很是奇特。
面板暂且不说,它的四根桌腿非常的细,仅仅不过两公分宽,而且桌腿底部还是尖的。
四根桌腿笔直垂下,距离桌面一尺有四根固定的横条支撑。
这东西,可真的太奇特了。
在场的大多都是老年人,在魔都这种百年国际大都会生活了一辈子,家里祖上那都是随口就能说出一堆名人来的主。
什么样的奢华和档次那都是见过的。
但,这玩意,还真没人看出来具体是干什么用的?
曹佑老大爷把轮椅固定好,从曹雄杰身上拿了长条桌下来放地上,众人四下里各个方向一看,都觉得不靠谱。
摆在地上的长条桌极不协调,更不美观,关键是四只桌腿还是尖的,就没见过这种造型的东西。
最重要的还是他的材质,整体泛黑得很厉害,桌面很『毛』糙,『摸』上去有些扎手。
从『露』出来的皮壳去看里面的材质,也就是一般的楠木而已。
藏友中有人不少是带着自己收藏的家具来的,有小叶紫檀的小书柜,还有黄花梨的小茶几,都是一眼真、大开门的老物件。
这些藏友也算是小众里的高手,只钻研老家具一项,在业余里的老鸟们里边,也算是专家了。
几个人蹲着身子琢磨了半响,还跟着专家大师一样,上了高倍放大镜的大杀器来,最终的结果……
那就是没有结果。
其实每个人都心里有数,但这两父子确实太造孽太苦了,这些人都不忍心说实话。
人生就是这么如此,有痛苦,有执着,更有牵挂。
曹佑虽然是社会的最底层人士,但察言观『色』人人都会,看到众人的表情跟模样,也都猜到了答案。
一只枯枯瘦瘦满是皱纹的手轻轻的拉住曹雄杰的手,紧紧的握着,笑着说道:“放心。专家还没看。这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拿到钱,阿爸就给你换肾。”
曹雄杰艰难的抬头看着自己父亲,微微点头,又摇摇头,嘶声叫道:“给阿爸养老。”
曹佑听到这话,泪水一下子就出来,狠狠的一抹老泪,笑了起来。
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很多人都暗地神伤叹息。
这时候,刚刚买手串的鲁璟瑜走到金锋身边,一把将钱塞在金锋包里。
“哥们,你给多了啊。这八千还你。”
“不是我说你,哪有你这么给钱的。好嘛,一给就是一扎,还是新的。”
“大土豪啊你。”
“也就是遇见了我啊,要不然,你这八千就打水漂了。”
金锋侧首看看鲁璟瑜,淡淡笑了笑,轻声说了声谢谢。
随手递给鲁璟瑜一只极品黄山,鲁璟瑜哈了声,贼笑两声:“哥们,你家底够硬扎的啊。”
“这玩意不多见。”
金锋不说话,从包里『摸』出一包没开封的递给鲁璟瑜。
鲁璟瑜眼睛顿时放光,正要说话,却是看着金锋的脸『色』不太对劲,偏头一看,也是默立当场。
曹家父子俩默默的孤独的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凄苦伶仃,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看得令人心酸。
鲁璟瑜面『色』一整,从包里『摸』出几百块钱就要走过去,却是被金锋伸手拦住。
“哥们……你……”
金锋竖起食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鲁璟瑜不解的眨眨眼。
这当口,只见着一个带着胸牌的鉴定‘专家’背着手走到了曹家两父子跟前。
专家一出现,周围的人就开始有些激动了。
专家自称李永,是本区收藏协会的理事,担任这本次鉴宝大会的海选评委。
李永笑着随意的问了问曹佑几句话,关切的握住曹佑和曹雄杰的手,温言细语的慰问了一番,倒是让曹家父子很是感动。
听说曹大爷带了个东西来鉴定,李永立刻表示最先给曹大爷看东西。
曹家父子听到这话,眼睛里多了无数的期盼和感激。
李永就走到了那张小立桌跟前。
伸手一『摸』,有些剌手,再蹲下来看木头的材质,再看包浆,跟着将小立桌翻过来看面板底面。
看了半响寻『摸』了一阵子,时间不长不短,刚刚五分钟。
李永专家笑着说道:“曹大伯,我呢是鉴定组的成员,虽然您家里确实困难,但有的话我该说的还是要说……”
“这东西,是民国时候我们这一片的木匠根据主人家的要求做出来的东西……”
“那时候我们这片都是有钱的主,也都是些文人,他们好些个都有留洋的经历……”
“回国以后,就把国外的一些家具的样式结合我们神州的文化,做出来这么个特别的东西……”
“料子呢,说楠木的,也就是一般的普通的楠木,样式我刚说了,主人叫木匠怎么做,那就怎么做。”
“这东西呢,名称也没个定数,姑且叫它立……立具吧,我个人的见解呢,那这东西可能是当初主人家里用来搁放……”
“花盆或者大型器物之类的玩意和物件。”
顿了顿,李永专家咳咳两声,往地上重重的吐了一口浓痰,皮鞋毫无顾忌的在地上蹭了几下。
“咳咳,那什么。曹大伯,东西呢,就只是民国时候的。”
“对不起您老人家,这……让您失望了。”
李永的鉴定说得头头是道,中气十足,言语也是铿锵有力,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眼光和阅历。
果然不愧是专家组的成员,果然不愧是收藏协会的理事。
一针见血,一语道破这东西的来历。
众多藏友和围观的群众无不信服。
旁边那几个玩木器家具收藏的几个藏友听了李永专家的话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看起来不伦不类,原来是中西结合。”
“我上次在k11就见过这种东西,是蓝衫国的,进口货。”
“宜家和徐家汇都有这种东西,放家门口,上面摆一个铁盒子,钥匙之类的小玩意就丢里面。”
“还是李老师眼力界高啊……”
曹雄杰默默不语,面『露』哀凉和绝望,死灰一片。
虽然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病救活的希望不大,毕竟现在换一个肾那得近百万,这一笔的天文巨款这辈子都没希望筹到。
但,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
曹佑嘴角哆嗦半响,颤声的问道:“李老师,民国的,能……能麻烦您给估个价不?”
李永专家面『色』肃然,沉默一会,苦笑说道:“曹大伯,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