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听闻两家的纠葛旧事,云锦心底如压了一块巨石一般,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未曾想到,两家常年没有来往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悲痛又无奈的陈年旧事,隔着生死轮回的过往,犹如高山之颠劈开的沟壑,踏入便是万丈深渊,如何能轻易填满,这般心酸,让她一时无语凝噎。
末了,她轻叹了一口气,微微泛白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原来母亲与她竟如此相似,都是这般的执拗与义无反顾,只不过母亲的眼光比她好了太多罢了。
“母亲……自从生育我之后,一直在病中的事,戚家都没人知道吗?”云锦有些哽咽道。
王嬷嬷摇了摇头,抑不住的心疼道:“老太爷身子一直都不好,夫人不忍心让老太爷和老夫人知道,一直强撑着罢了,就是因为这样,夫人去后戚家才对老爷积怨如此之深。”
云锦想不到,在她模糊的记忆中那个温柔羸弱的母亲,竟也有这般固执与决绝的一面。若是母亲在有灵知晓了她最亲的人如今却形同陌路,必定也会不安的。
思及此,她更是坚定了要缓和两家关系的想法,“嬷嬷也有许多年没有回戚府了,明随我一道去拜访外祖母吧!”
王嬷嬷原本红着的眼震惊地望着云锦,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姑娘明要去戚府拜访老夫人?”
“作外孙女的,这么些年从来没上门拜访过外祖母,是我的不孝啊!况且大哥成亲,自然要请外祖家饶。”云锦柔柔笑道。
“可……可当年老爷上门,都被赶出来了。”王嬷嬷仍旧犹豫,虽然她是戚府家生子,很多年没见过老东家,不思念自然是假的。但自跟着夫人陪嫁过来,在萧府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把萧府当作家,况且还有她看着长大的姑娘,她自是不忍姑娘受委屈。
“嬷嬷放心,我自有主张!还要劳烦嬷嬷替我准备这些礼物。”云锦不以为意,拿出一张礼单递给王嬷嬷。
王嬷嬷见云锦主意已定,便不再多言,接过礼单略略看过,心下了然的退下。还未退出房门,却又被云锦叫住。
“嬷嬷!”云锦眸色复杂,眼底汹涌着忽暗忽明的光,“我是不是长得很像母亲?”
王嬷嬷先是一愣,回过头慈爱地含笑看着云锦:“像!又不像,眼睛最不像!”王嬷嬷踌躇了一瞬,讪讪笑道:“姑娘与夫人有五六分相像,但姑娘更……更美艳些,姑娘的双眼有惊鸿绝艳之姿。”
看着王嬷嬷尴尬得微红的脸,云锦“噗呲”一声忍俊不禁。
翌日清晨,雨过青色马车缓缓从萧府出来,辘辘地往城南而去。车内,云锦着一绣折枝白茶花纹浅紫对襟上襦,下着遍地撒花齐地月白长裙,乌黑长发绾成垂髫分肖髻,斜插一只翠叶白茶花银镶玉钗,半数头发柔顺地垂在脑后,白皙莹润的耳垂上钩着一对白玉耳坠,颈间挂着一枚半旧的蝙蝠祥云纹银镶玉长命锁。她闲适地闭目靠着车壁闭目养神,脸颊边的耳坠随着马车微微轻晃,不时轻轻敲在她的面颊上。
云锦轻轻勾起嘴角,昨日她去凝晖堂与父亲表明了她的打算,父亲沉默了半晌,委婉地表示不愿她替父母曾犯下的过错委曲求全。云锦只笑称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母亲走了这么多年,本就该他们做子女的替母亲向外祖母尽孝,她是为多年的不尽孝上门赔罪,也希望能缓和两家关系,不让大哥的婚事留有遗憾。
萧远毅拗不过云锦,也许心底也隐隐有期待,便由着她去了,只是命她一定要带着程贺几个侍卫,生怕她受了委屈。云锦心底明白自己要做好持久战的准备,若是再带上一队侍卫大剌剌守在人家府门前,只怕不知情的会以为她是上门讨债的。于是一大早她也没通知程贺悄悄出了门。
王嬷嬷靠着侧壁正襟而坐,不时不安地瞥一眼闭目养神的云锦。自打昨日云锦要带她回戚府起,她就一直紧张不安到现在,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云锦胸前的长命锁上,半旧的长命锁竟与云锦一身雅致精细的妆扮分外契合。云锦阖着眼浅眠的模样,瞧着愈发与戚氏相似,王嬷嬷的烦躁与不安忽而莫名地消散了不少。
察觉到王嬷嬷的坐立不安,云锦睁开眼浅笑安慰:“嬷嬷莫要再焦虑了,咱们一时还进不去戚府,您要做好长久的准备。”
王嬷嬷闻言震惊道:“什么?姑娘没有事先递名帖吗?”
“事先递了名帖,让他们有了防备,我们就真的进不去了!”云锦不可置否笑道。
虽然深知云锦的是事实,王嬷嬷这下却更加如坐针毡了。
大约行了半个多时辰,马车才终于在戚府门前停下来。王嬷嬷撩起马车车帘,瞧着熟悉的府门感慨万千,心潮涌动了半晌,才吩咐驾车车夫上前传报。
马车夫利落地栓好缰绳,拿着名帖递向门房道:“萧府姐前来拜望戚老夫人,麻烦哥通传一声!”
门房厮打量了一眼车夫,又转眼瞥向一旁的马车。这厮在戚府门房干了数年,眼力见自然是有的,瞧着这马车便知晓做工材质精细不凡,可又有哪个大家姐登门拜访是直接到人府门前来的?也忒不合规矩!况且真正的名门贵族出门皆是前呼后拥着的,这股子寒酸劲儿怕是哪个落魄家族前来攀亲戚打秋风的!殊不知云锦此次只带了王嬷嬷和一个马车夫,是专程伏低了身份,抱着虔诚的态度前来的。
那门房厮果然露出鄙夷之色撇着马车夫:“萧家?哪个萧家?哪个萧姐?”
那马车夫为萧家驾车多年,哪里受过这般轻视,况且这直接轻视的是自家姐。于是马车夫正了正色,挺直腰板道:“自然是宽街胡同的萧家,萧大将军府上!这车里坐的也自然是萧大将军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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