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有官职在身的或直系亲属都不得成为银股、身股、在职股的持有者,换句话说,他们都不能经商。”
张子兴缓缓的说了一句,脸色无比的严肃。
也是他进入户部衙门以来最为凝重的一句话。
众人脸色也严肃了起来。
汉至唐代,有明令禁止官员及其嫡系经商,但总体呈现名义禁止、实际默许、阶段性严打的特点。
《汉律》规定官员不得“与民争利”,禁止经商,尤其是盐铁等暴利行业,《唐律疏议》明确官员不得在辖区内买卖货物,违者免官。
宋朝允许官员投资,但不得直接经营,明律规定官员及子孙不得经商,违者杖六十。
实际情况是官员常通过亲属、奴仆代持商业资产。
为什么屡禁不止,因为亲属、仆人代持难以查证,且官员俸禄不足养家,迫使寻租。
王安石这位杰出的改革人物变法曾试图整顿但失败,足可见其难度。
为什么禁止官员和嫡系经商,原因有三点:
一是利益的输送,官员若直接或通过亲属经商,可能利用行政审批、借款、采买等公权力为自家工坊谋利;
二是官员掌握政策内幕信息,提前布局和套现,诸如之前推出的蒸汽机商船、开海运和海贸等等。
在宁远互市的时候商人云集,即便是皇帝亲自宣布开海贸了,但商人们依旧观望,最后蒸汽机试航了才引起了轰动,在这之前依旧有不少人决定订购了。
若是有人知道内幕,在蒸汽机商船试航时倾尽家产购买商船,至此一次就直接成为巨贾。
再例如今天刚刚讨论的集体工坊的模式,将二大爷三姨母七大姑八大姨的集中起来,然后成立集体工坊,短期内就能雄霸一州府之地。
这两者都是提前布局,而套现就很多了,无论是之前商事上正常占有的银股、还是今后集体工坊的银股、身股和在职股,以及自己开工坊的提前转移、关闭等等,都能套现,避免损失。
三是偷税漏税,即便是红契也可以出现阴阳合同,且比普通的商人更容易操作。
普通商人弄阴阳合同,时候有一方耍赖,也只能私下里,因为偷税漏税是重罪,搞不好是要杀头的。
可有权利背景的就能有规避的空间,合作方敢耍赖吗?
一拍两散、两败俱伤或许可以,但既然能活着干嘛要找死?
四则是维护市场的公平,权利背景的商号容易获得皇家银行的借款、朝廷的采买订单,导致普通工坊生存空间被压缩。
如果说前面三点是出于公心,那么第四点就是私心了。
一个拥有权利背景的集体工坊和一个普通百姓联合的集体工坊,在质量差不多,价格相差无几的情况下,换作你是商人你会选择与哪个合作?
只要商人脑子没问题,那肯定选择权利背景的,因为有这个背景在从运输到出口、销售等等都会有很多的便利性。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大家都是官员,虽然不再同一地,但都是同僚。
看着众人的神色,张子兴沉声道:“其实这事儿也没有那么难,甭管他们找人代持不代持,但他们的俸禄就那么多,
超出了他们俸禄之外的享受,诸如首饰、古玩字画、吃穿用度等等就是有问题的。
一个县令月俸禄之前是七石半,现在进行了调整以及县自留田,也就是十二两左右,
家中若是出现了数十两的古玩字画、黄金首饰、置办房屋等等,这就是有问题了,顺着查一查就知道了。
如果没有这些问题,那就是赚了银子不敢花,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承担被查到轻则罢官重则抄家砍头的风险?
在这件事儿上,在下希望朝廷能重视起来。”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商事事关大明的基业,我们一定会重视再重视的。”
一直沉默的毕自严出声,眼中带着丝丝杀气:“本官的态度是宁错杀勿放过!”
“毕尚书的话在下相信!”
“嗯!”
毕自严摆了摆手,而后沉声道:“张掌柜的,你提的集体工坊是准备让朝廷硬性推广,还是说让民间自己来做?”
“在下的想法是让民间自己来做,甚至说在下提的这种朝廷不需要公布出来!”
很显然,张子兴对这个问题已经考虑过了,直接给出了答复。
“这种事情无论朝廷怎么做,都不会得到好名声的,因为在银股持有人看来身股和在职股是在剥夺他们应得的利益。
可如果不设立身股和在职股一定会固化,绝对走不远的。
而且也不一定非要采用身股和在职股的做法,还有在下在信中提到的一些关于工匠月钱的做法,诸如季度奖、半年奖、年终奖等等。
银股的持有人可以是一两百个百姓,也可以是一个商人出资组建,没有固定模式,我们的目的是让工匠们能获得更多的工钱。
大明的市场何其大,能人辈出,在下提的集体工坊不一定是最好的,也不一定一直适应商事的发展,待到商事全面展开的时候,这种集体方式就不适合了。
一花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商事需要的是多样性,百姓和商人们都有各自的选择,这其中包含了风险、利益的平衡,交由他们自行选择就是了。
在下的想法是朝廷暗中找一些人按照集体工坊的想法来实施,皇家银行、大明供销社、边关互市、退役军士等等,随便抽一些出来分散到大明各个地方。
也不需要太多,一个布政司一两个就行,百姓们看到了自然就跟进了。
朝廷若是不方便,在下可以找一两个远亲在一些临海县城弄一下?”
“行,集体工坊的事儿我们会再加急研究一下,你这边也可以多想想,若是还有什么想法,来一趟户部衙门也行,差人送信来也可以,
我们研究好后交由陛下定夺,快则个本月慢则两三个月就能试行。”
听着毕自严这么说,张子兴立刻站了起来,朝着毕自严等人拱手:“那在下就不打扰诸位大人办公了,告辞!”
“好说!”
毕自严点了点头,看向左侍郎曾献:“曾大人,替本官送一下张掌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