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柱子帮我拿着刀,自己则双手端着步枪,带着柱子小心翼翼朝发电站那边走去。
空旷的路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峡谷当中,唯有那道瀑布,依然在轰鸣。
等我们走到水电站的时候,吊脚楼还在,装小老头的蛇皮袋还在。
地上到处都是血液,可是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一具尸体都没有。那些狗也不见了,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我沿着地上的血迹一路找过去,刚走出吊脚楼,忽听轰鸣的水流声中,好像有人在叫我。“柱子,你听……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叫咱们?”我急切地拉住柱子问。
柱子失魂落魄,慌慌张张到处看了看,傻傻地摇头表示没听见。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是方脑壳打来的:“文宽!快跑!你背后……”
我猛然回头,电话顿时被吓得掉在地上。
难以置信!整个吊脚楼的楼顶,全都站着狗,密密麻麻至少有一千多只!
这些狗居高临下,全都龇牙咧嘴,时刻准备着从楼顶跳下来。柱子吓得刀都拿不稳了,躲在我背后。我端着步枪,慢慢往后退:“你看看,方叔在哪?”
柱子听了,开始用目光四处搜寻。“在哪儿!方叔和鬼叔他们都在!”柱子欣喜若狂,根本顾不上我,撒腿就往方脑壳他们所在的闸门方向跑去。那闸门早已破损,但下端一个巨大的铁槽立在水流当中,顶着上面的水泥横梁,却鬼斧神工、恰到好处地形成一个悬空吊篮。
方脑壳他们骑在铁皮吊篮上,被柱子吓得大喊大叫,同样,柱子这一跑,也将我吓得不轻。
因为经常从村野路过的人都有这样的经验,在村道突然遭遇土狗,尤其是一群土狗的情况下,如果土狗没有主动上前攻击,是万万不能拔腿就跑的。
十个拔腿就跑的人,至少有六个被狗咬。
剩下那四个没被狗咬的,肯定是因为自私地把朋友甩在了后面。我清楚地知道,柱子撒腿就跑,如果我跟着跑的话,结果必定是两人都会被这些家伙撕成烂泥。
因为人不止动作不如狗快,而且奔跑的速度也差狗一大节。人们往往只知道狗的善良,却忽略了狗还有许多方面。比如说,一旦被疯狗咬了就会得狂犬病。
一个得了艾滋病的人,至少还能活几年甚至十几年或是更长!
但一个得了狂犬病的人,一旦发作起来的话,三天都熬不过,而且全世界无药可救!
所以我立即有了一个打算,如果这些狗扑上来的话,我一定会用枪给柱子断后。只有这样,柱子才有活命的机会。总的来说,柱子二流子小河南,都是好人。如果所有的人都觉得,好人应该留在这个世上的话,那么,世上的好人就会越来越多,生活就会越来越美好。
其实我说这些都是空话答话,我清楚知道我并非活雷锋,并非完全无私。我还有着另外一个自私的打算,那就是宁愿掉进水库被水淹死,也不能被这些狗咬死。
——只要掉进河里,很快就会被冲下堤坝上的瀑布。
这些狗无论有多厉害,总不会跟着我从十几米高的瀑布上往跳下吧?
“文宽你个傻逼,跑啊!”柱子这时已经跑到堤坝上了,正顺着一根绳索往下滑,滑到一半,抬头见我没跟来,而且还被一群土狗步步紧逼,急得扯开嗓门大喊。
这时由于离方脑壳他们所在的铁吊篮近些了,柱子的声音我基本能够听见。
就在这时,之间屋顶上的土狗突然像流水一样,从房顶倾巢泻下。
嗷嗷的震天狂啸瞬间响彻山谷,将轰轰的流水声淹没。这些土狗转眼间已经到了我的面前。我想,如果我再不往水里跳下的话,下场将比二流子惨几百倍。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纵身跳到了汹涌澎湃的水流当中。
水当然是猫跳河的水,猫跳河的水据说直接流往怒江。怒江的水流,比黄河长江不知湍急多少倍。这一点,凡是到过云南,去过怒江的人基本都赞同。
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鼻子里嘴巴里,到处是泥沙。好在这儿是原来的坝区,由于大坝的拦截作用,瀑布上边基本没什么乱石,全是细软的河沙,因此这一阵翻滚,才没将我撞死。
大概七八秒钟的时间,我已经被冲到方脑壳他们所在的闸门下方了。
“抓住!”我的头顶上方,猛地传来一声怒吼。就在这声怒吼当中,我的胳肢窝像被什么东西给夹住。而我的下身,却被水流拼命冲刷,两条腿一阵阵锥心般的疼痛。
在慌乱中,我模模糊糊看到一个汉子的身影,不!是三个熟悉的身影!
等我看清楚周围的一切时,才发现方脑壳身边的那三兄弟,竟然来了个猴子捞月亮,三人连成一道人梯,一把就将我从激流中捞了出来。
方脑壳和鬼蚂蚱也在拼命抓住三兄弟中最上边的老大,担心老大体力不支。
那群土狗已经冲了过来,多数站在闸门上方的水泥横柱上,少数几只跳到了激流里。
这些狗不但奔跑速度极快,而且游泳的能力也相当不错!
三位大哥好不容易将我拉上吊篮,一群人都像乌龟一样,缩头缩脑坐在那里面。
头顶上到处是凶狠狠的土狗,一个个龇牙咧嘴,口水都像下雨似的流到了大伙的头上。
但奇怪的是,这些土狗全都没有主动发起攻击,无论是在水里游着的还是头顶的站着的,渐渐都不约而同安静下来,坐的坐着,游的游着,全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直勾勾打量着大伙。这一幕,直接把大家看懵了,都不知它们玩什么花样。
我问:“你们……你们真把那小老头,给……杀了?”
“养了那么多犬兵犬将,哪个杀得了他!”鬼蚂蚱盯着头顶上那些狗说。
果然如我所料,原来这些玩意,全都是那小老头养的!
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些狗品种较杂,而且全都是乡村路上随便可以见到的那种地地道道的土狗。这里边有狼狗,有哈巴狗,还有哈士奇!多数是中华田园犬,也就是俗称的菜狗,总之都不是特别名贵,特别聪明的犬类。我们都知道,狗是讲血统的。
血统纯正的名犬,自然比一般的土狗要聪明。而且至少要聪明好几倍。
再来说另一个方面,这上千头土狗,若不是财大气粗的人,谁养得起?就算小老头自己有许多财路,卡里有许多存款,他也得需要时间和精力去料理和培训这些玩意。
时间精力,还有场地,这些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鬼蚂蚱突然问:“二流子呢?二流子哪点去了?”
柱子和我红着眼睛,谁都不吭声。
方脑壳看出问题,便说:“这娃娃啥都好,就是粗心大意,哎!只可惜灰先生不在。要是灰先生在的话,倒是可以为他举行一个葬礼……”
“灰先生和铁头叔去哪儿了?”我问。
方脑壳说:“和你一样,开枪打了几只狗,狗没打死,倒来了个狗急跳墙。现在,不晓得摔死在瀑布下面,还是被冲到大江大河里边去咯!”
说到灰先生和老铁头,一群人的表情都十分复杂。
听着咯吱咯吱的摇晃声,鬼蚂蚱心急如焚,抬头望着那些狗问方脑壳:“老方,你主意多,咱们得想想法子,我他妈活到这把年纪,头一次这样狼狈!这铁闸还不晓得能撑多久。要是这些家伙再次攻击,从上面拼命往下扑,咱们这一摇一晃……”
鬼蚂蚱话到此处,再也说不想去了。
当前的处境,大家心知肚明,但却无计可施。这些狗继续守在这里的话,明显是要把咱们活活饿死。大家都这么认为,就方脑壳有了不同的看法。
方脑壳说:“有名堂!有意思!它们在搞啥子?”
大伙都看着方脑壳,不知道方脑壳想到了什么。方脑壳摸了摸我湿漉漉的脑袋问:“文宽,好些了吧?若是好些了,你就来跟这些狗谈判谈判!”
鬼蚂蚱眼睛瞪老大:“你疯了吧,跟狗谈判?你这不是在痴人说梦吧?”
方脑壳眼睛一亮,用手捂住鬼蚂蚱的嘴:“你丫闭嘴!文宽,别听他的,你只管把这些土狗当警犬,给吆喝吆喝,看它们会不会作出反应!”
“方叔……我的干爹啊,你就别开玩笑了!”我提心吊胆,担心这一吆喝,就像周星驰在《功夫》里吹口哨逗蛇那样,蛇没赶跑,反把自己咬成那副熊样。
“你干爹我理智得很!连阴狗都跪你,这些狗算啥?我琢磨着,刚才要是这些狗不怕你的话,柱子跑的时候,它们干嘛不扑上来?文宽!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看方脑壳说得煞有介事,我也快信了,真去逗那些狗。
“黑熊,大黄,卷毛,你们……你们都……都回去吧!”我结巴着说了一声。
没想话刚脱口,原本安安静静坐着的几只黑狗黄狗还有哈巴狗,全都站了起来,先是朝我友好地摇摇尾巴,接着又露出凶相,对着我嚎叫。
众人看得呆了,方脑壳说:“好样的,继续,文宽再试试!”
就在大伙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时,忽见峡谷上空有直升机飞过。接下来,只见子弹头像雨点子似的从天空倾泻而下。不仅如此,妈的几颗手榴弹还落了下来。
大伙被吓得半死,全都抱成一团。接着就听上面一片鬼哭狼嚎,无数的土狗翻滚着落入水中。原本秽浊的河水渐渐由黄色变成了红色……
“妈的是黑玫儿,这些狗日的早不来晚不来,就他妈在这时候来!”方脑壳骂着。
没错,据我所知,只有黑玫儿才有这样精良的装备。
也只有她有可能知道咱们来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