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可能都没有吗？哪怕做一些尝试。”钱冠低声道。
“明知道是什么结果，为什么还要去尝试，而且钱先生你知道，这种尝试对阿贵而言，并不是有利，反而可能是有害的。”龙大胆摇头道。
钱冠低声道，“可是如果不试试，我又怎么能甘心。你如果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会没有用？”
“天道常缺。人世间的事，本身就很难有十全十美。总会有一些遗憾，我们无法改变。”蒋进九叹了一口气道。
钱冠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怎么看我儿子？”
“他很真实，不会像一般人那样做作。”龙大胆回答道。
“你没说实话，你一定觉得他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试图教他一种简单的方式，那就是用钱解决问题。因为我知道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大事。所以他有时候会给人一种强势，自恃有钱的混蛋感觉。这是不是挺讨厌的。”钱冠低声道。
“是有点怪。”龙大胆点头道，“但我知道那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如实在反应你教会给他的处理方式。”
“没错，我夫妻两人膝下仅有这一个孩子，但却因为一场大病导致他变成看这样。
本来是我们夫妻两个照顾孩子，前年我夫人先走一步，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看顾着他。我在的时候，还能照顾他，可是我死之后，他要怎么办？”钱冠长叹一声，“我的心情，你们能够理解么？”
“理解，父母对孩子的关切之心，总是令人动容的。”龙大胆低声道，“但是很遗憾，我真的帮不上忙。”
“如果我有办法呢？”钱冠低声道。
“你有办法？这怎么可能？”龙大胆摇头道。“阿贵这种情况如果是在当时，我能在他身边，或许能够通过周天针法为他行进治疗。虽然无法保证他一点不受影响，但是肯定会比现在好的多，但是现在，他在很多方面，已经不具备复原的可能性了。我也不太甘心，但这就是事实。”
钱冠低声道，“先听听我的想法，然后你再做决定。”
“什么样的想法都一样，针灸术严格说并不是玄门法术，而是必须有实际可操作性的。用哪条经脉，取哪个穴位，都是有着一整套必须严密遵守的规则。”龙大胆严肃地道。
“但周天针法就是破除常规，在经外取穴，我虽然不懂是什么理论但我大致摸索出了一些，这几年，我和我太太夫妻两人一直在琢磨周天针法，希望这种针术能救我们儿子一把。”钱冠解释道。
“这是没有用的。”龙大胆摇头道。
“是啊，不但没用，还搭上了我太太的命。她在自己身上试针，出了点问题。之后，她支撑了不到半年就去了。”钱冠叹息道，“我真忘不了她临去时候的眼神，我的心都快碎了。于是我加快了在自己身上试针的进度，结果自己这两条腿又受了影响，现在只能靠着轮椅支撑。”
“这，真是很遗憾。”龙大胆叹了一口气道，“但是，正像是我说的那样这样的冒险的风险和收获很难成正比。以身试针，这几乎就跟神农尝百草一样，不死就算是奇迹了。”
“我妻子的一条命加上我的一双腿，我要赌我儿子能够拥有正常的生活。”钱冠回答道，“先后几年时间里，我们一直到处搬家，拜访各处名师，终于在几个月前被我琢磨出来了，我不知道这些新的穴位，是否是周天针法所取的穴位。但我感觉已经相当接近了。
比如，我已经知道这些穴位在哪个位置，会产生什么效果，但我无法保证效果，因为据说周天针法，需要一种特殊的手法和特殊的人才能使用。也就是医术宗师。所以我才找到了你。龙先生，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钱冠低声道。
“不是肯和不肯的问题，是能还是不能。你自己琢磨出来的这些穴位已经害了你的妻子，也害得你双腿残疾，难道你还要在自己孩子身上尝试么？”龙大胆摇头道，“我实在难以理解你的心态是什么样的。
“你永远无法了解。看着自己儿子受到歧视和不公正的待遇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他问过我，为什么其他人不喜欢他？为什么其他人看着他就想笑？他告诉我他看到别人对他笑的时候，他却很想哭。他或许迟钝，但并不蠢，他知道歧视和嘲笑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一个父亲，我有责任，也必须教导他面对他自己的人生。我不能让他一辈子活在别人的白眼和屈辱之中。如果是这样，我情愿杀了他。或许我过去是一直下不了决心，但是现在是时候了。”钱冠低声道。
龙大胆再也忍不住了，“简直是放屁。虎毒不食子，杀子的行为，简直畜生不如。你怎么知道他会受尽白眼和屈辱，你怎么断定他无法融入这个社会？所有的一起都是你们的自我要求，你们是很厉害的医生，所以容不得自己治不好自己的孩子。你们自我臆断，然后凭着这个臆断来要求一个残障的孩子变成正常人。你们不觉得是自己太过分了么？
你们有什么样的权力，帮自己孩子去决定他的人生？就因为他没有达到你们所谓体面的活着标准。就因为他是个残障人士，没有达到你们的心理预期，所以你们各种想改变他。你们是很努力，但不是为了阿贵，你们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心里那个臆想出来的相对更完美的孩子，就可以不顾眼前这个阿贵。
所以，你们才要用他以生命的代价来试探，使他变得更好的办法。我不知道怎样一种父母会有如此畸形的心理。你们以爱的名义绑架了你们的儿子。你们还会以爱的名义杀了他。因为你觉得杀了他，也好过他活着被别人嘲笑。
仅仅是，‘你觉得’，这三个字，真的能够决定你们儿子阿贵的命运么？你口口声声希望阿贵得到别人的尊重，但他在你们的眼里恰恰又是如此廉价，廉价到让你觉得丢脸。钱先生，我想问问，你有尊重过自己的儿子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