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掌门的形象在景岚这里做不了“好人”，而副掌门也不在意这些。眼看两人就此没了话题，景岚开始飞速转起脑子回想还有什么要跟副掌门问的。
副掌门看见景岚绞尽脑汁的样子，挑了下眉，换了条腿支撑胳膊，把另一条腿搭在了房檐上。
“……有了！”景岚一拍脑门，“前辈，我手上这个焚心印，可能帮我去了？”
“你想杀谁？”副掌门问得很是直白。
景岚这话听着别扭：“不是这个意思，但依我这个情况，往后不可能不杀生吧？”
“呵呵，岂有不杀生就活不下去的道理？”
“前辈，您这话就说窄了。”景岚觉得两人这一唱一和的像是讲相声，“不提我所处的环境，最起码我不像前辈，还要进食、走路。吃的哪一个原本不是活物，一脚下去又有多少微生物……虫子死于非命？”
“你才是路走窄了。”副掌门看样子很想敲景岚的脑袋，但还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难得的安逸，终于还是没动，“不然为何你这焚心印克的是杀心而不是杀生呢？你若无意，那就算是天意，死了便是死了。你执着于取谁性命，那才是造业。”
“既然天自有安排，那谁死谁生想必也算好了，我要是做了什么想必也在天道之中吧？”
“你想拿天道做借口？”副掌门似笑非笑地瞅着景岚。
“这个嘛……”景岚尴尬地嘿嘿一声，承认自己的确有这个钻空子的心思。
“呵呵，很遗憾，被人所夺性命并非天道安排，他们不会立即投入轮回，而是在虚无中游荡到命定之时才有去处。”
听起来……确实是有点惨的。景岚忍不住唏嘘，在虚无里没有消遣方式，生前愿望也没法实现，除了诅咒凶手还能干嘛呢。想到自己手上沾的那些血，景岚又苦笑起来。
“你并未背负如此业障。”副掌门好像看出景岚的心思，突然道。
“怎么可能……”景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前辈，您看的清楚，我捏碎过人的心脏，在一盏茶功夫里夺去百余人……”
“不，你的确没有杀业。”副掌门肯定地答道，“心怀不忍是好事，然战之罪，错不在你。”
这算什么？景岚一时间哭笑不得：“我第一个杀掉的人呢，那可不是战场上的事啊？”
“我讲什么，你听便是，何必自讨麻烦？”副掌门突然这样意味深长地问。景岚愣了一下，不及细想，副掌门又哈哈一笑：“你这焚心印我就不出手了，于你而言是个好东西。”
“……”景岚愣了愣，看副掌门有要离开的意思，追问道，“不让我杀生对前辈，对乾首门到底有什么好处？”
“好处，何谓好，何谓坏？”副掌门站起身，最后看了景岚一眼，那神情竟是难得一见的伤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不过也不过是在迷中悟罢了。有人愿意拉你一把，还是珍惜为好。”
景岚总觉得，这句话好像不止是在说自己。但还想细问时，副掌门已不知所踪。
景岚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像仅凭副掌门那一句话，自己就被净化了似的。自欺欺人也好，安慰的空话也罢，景岚从未说出口的是，他已被那些杀戮折磨得身心俱疲，此刻已是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想就这样毫无顾虑地轻信那些虚无缥缈的言语。原本觉得已经肮脏不堪的双手、已经不介意再沾染更多污秽的灵魂，在一句肯定之下又有了意义。
不知怎的，景岚的眼里掉出一滴眼泪来。
“哈……哈哈……真是的，到如今还……”景岚嘴上自言自语地笑着，手却抹不干不断滴落的泪，“我也真是，没出息……”
他真的好想告诉那些人，告诉卓子凡，告诉赫布，告诉蔡大将军……告诉那些曾为他惋惜、想让他远离杀伐的人们，他也好想做一个干净的人啊。
“如若有所希冀，又有谁愿生而为恶呢。作恶与否，哪有天命可言，不过人一念之间罢了。”远远的，副掌门低声喃语，白色的身影一晃就消失在了原本所站的树顶之上。
回到九歌那里，景岚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察觉到景岚回来，九歌连忙停下动作，跑到景岚面前：“伤如何了，还痛吗？”
景岚这才想起自己是去讨药的，一低头却发现自己原本有伤痕的地方竟毫发无损。
九歌也奇怪：“这……是许师姐帮你医好的？”
景岚摇头，心中却自有答案。
午饭是许寒帮忙送来的。看见景岚他倒没有早上那么气，只是语调依旧是冷冷的：“早晨的事，抱歉了。”
不愧是傲娇担当，好像道歉的他才是大爷似的。
不过这对于许寒也不容易了，看来的确是改变了一点，许师姐知道了应该会高兴吧。景岚一时间开小差没回应，许寒觉得尴尬，哼了一声立刻就走了。
用过饭，两人把铺盖搬到院里晒着，坐在一旁的草地上一边逗蛇一边聊天。不得不说，小白的确是讨喜，九歌这些日子里似乎有去训练它，如今都能按照九歌的手势行动了。
九歌摇摇食指，小白就原地打个圈然后首尾相连地盘在一起；九歌拍拍手，小白摇头晃脑地站起，发出“嘶嘶”的声音向九歌靠近；九歌将手掌平摊在小白面前，小白便麻溜利索地窜了上去，乖乖地环在九歌的手腕上。
景岚看着这“蛇戏”笑：“你先前不是说它有上千岁了吗，这逗小孩儿的指示多埋汰它啊。”
“妖兽本就要百年以上才能通灵，千年以上才有心智。”九歌被小白的小尾巴扫得发痒，又把它放了下去，“我曾听离师兄讲过，说也有门派是炼妖兽的。但那都是些旁门左道，妖兽要想修成人几乎不可能，而一旦成不了人，它们反而会变为一心害人的妖魔。”
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景岚不由得问得更深入些：“既然妖兽成不了人，它为何还要修？不对，它知道自己修不成吗？”
“这……我是不知，不如你去问妖兽？”九歌一脸天真地把景岚给怼了回去，“只是道士会炼化妖兽，让它们协助自己修炼。”
妖兽好歹也活了几百年了，真就这么傻地让人给利用了？景岚瞥了一眼小白，看见它正摇头摆尾地在竹筷子前晃荡，动作跟跳舞似的。
“这双筷子是离师兄给我的，说是掌门从秘境里带出来的。”九歌拿起筷子，小白的脑袋立刻跟随筷子去了，“小白一直很喜欢的样子，兴许是当作另一条小青蛇了吧。”
所以刚刚那是求偶舞吗？那好像是不怎么聪明的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