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伯初识,到应龙水战。
张野的叙述不算夸张——甚至绝大部分的内容都是亲眼所见的事实,但饶是如此,听完讲述的众人仍然面『露』骇然,一个个将信将疑的表情,心底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成分是把这些内容当做故事来听。
原因很简单——三个字,不合理。
如果真的是普通人,谁能做到轻易驱使山川地灵、自然神格?
如果只是普通人,又有谁能像这样城府之深、深不可测?
“夸张了吧……”跑堂小哥擦了擦额头上的一把冷汗,“你这描述的还是人吗??神化痕迹也太严重了吧。”
“所以啊,正是因为太不可思议,这样的人才迟迟没有落网啊。”张野微笑,老实说他们这样的反应他并不感到稀奇。
“问题是对方只是普通人啊!像你手下坐拥一鬼一妖两大护法、你自己又是修道之人,要干死一个普通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结果被你描述的好像多么不可战胜一样……也难怪小甲也觉得你神化痕迹太明显哦~”小掌柜“嘁”了一声,一脸的不以为然。
“现在是法治社会啊大姐,没有证据你想干就干?”张野一声冷哼,“他要真是妖物,我认识那么多高手,分分钟找人去做了他,问题是人家是普通人,而且身世清白,没有前科,除此以外,还是当今医学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换句话来说他手底下救过的病人无数,真敢动他背后的社会影响将不可想象……你怎么动?警方我求助过,道域我也联系过人,问题是对方做事滴水不漏,无论是谁都能感觉到他有问题,但偏偏又没有人能找到合适的理由对他动手,这就是人家的可怕之处呀。”
“我还是觉得太玄乎了~”小甲吸了吸鼻子,表示不认同。“说故事嘛,肯定有你自己的主观成分在里头。我不觉得一个人的本事大,到头来还能大到只手遮天的程度。你肯定是夸张了。”
“是不是夸张你很快不就要知道了?”张野笑笑,“我说过今晚,一定会有人去动那具飞僵。不相信的话你可以等着看,我相信那家伙既然敢出手,必然也不会让小甲兄失望~”
“行啊~ 拭目以待~”
小甲哈哈一笑,双手抱胸跃跃欲试。
……
入夜。一切的布局按部就班。这是两个智者间的较量,双方手中的底牌实力于对方而言皆是未知数。
张野的盘算很简单粗暴。
你不是要来吗?行啊!那咱们就打攻坚战与守城战。
以鬼宅为根据点,我重兵排布,你敢来,就起码拿出比我更强的战力。
江良生的身体被完整包裹在地底的水泥中,不会飞天遁地,你就注定了只能正面硬肛。
这对于张野来说也是一次刺探情报的最好机会——这一战过后,就算没办法窥尽全貌,他也至少能看到娄震廷手中的六成底牌。
夜风很大。
昨天还平静皎洁的夜『色』,今晚已成山雨欲来之势。
围绕着镇压躯体的地下暗室,跑堂小哥、小掌柜,林九红衣、贺准以及天元六旗主,层层沓沓,水泄不通。
这是黄『毛』他们严格意义上的第一次临阵对敌,也是张野对他们实力的检验——刻意考量这一个月来他们所谓的特训成果。
时间分秒流逝,对于等待的人来说,是期待,也是焦灼。
突然的响动之爆发在一瞬之间,这一刻,如同利箭划破长空的风声,遗留在众人耳畔的,是弓弦的震耳嗡鸣。
“在楼上。”
林九神『色』一动,放下酒瓶,瞳仁上扬。
这种响动对在场的几位老手来说都不陌生——那是脚步踩在屋檐上的声音,落地极轻,重量不超过被秋风托起的落叶。
“一个。”
跑堂小哥说。
“速度型。”
老酒鬼接茬。“身法、速度皆是一流,好久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对手了呀。”说着,他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那要不这个让给你?我不喜欢和人赛跑,我喜欢和人角力。”跑堂小哥说道,大有忍痛割爱之意。
“明白明白,你喜欢和别人对着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老酒鬼笑笑,说不过三句又开始满嘴飙烂话。
“话说,反正人家的目标是地下室,你俩为啥要争着抢着去楼上啊……不怕被人调虎离山分散战力?”小掌柜不解地『插』了一句嘴。
“因为封印小蝶的灯笼放在楼上……”贺准苦笑着回答,“我之前害怕打斗时波及那个脆弱的人皮灯笼,特意放在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好一个‘相对安全’。”小掌柜用宛若看向一个智障的眼神看了看他。
“确实是相对安全,不然丢在其他地方,我们人都在这里,谁来负责镇守呢?”老酒鬼笑望了她一眼,转身,人已经化成了黑夜中的一道虚影!
“无量天尊!好快的速度!”
贺准惊叹道。
他的话音未落,即刻间,众人的头顶上已经接连传来了一连串细细索索的踢踏声——像是雨滴落在瓦片,或者蟋蟀飞纵过草间。
没有看到画面,一副两人竞逐的场景却随着这阵音律抖动自然出现在这群人的脑海。他们仿佛看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在檐角墙壁之上飞快的借力打力,每一次改变方向,后者离前者都只差一个后脚跟的距离。
“不差。”
前方的身影骤然一顿,本以为是停步,原来只是猛然加速前的自然停滞。向来以速度为傲的林九第一次看着敌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脱,而且是停留半秒后以顺闪的速度冲出去!拉开距离以后还回过头来『露』出了嘲讽之『色』。
“不差。”
来人回过头,漆黑『色』的身躯,高壮若墙壁般结实,他的足状是一对海碗大小的马蹄,而颈部以上,是一尊黑鬃血目的黑『色』马头。
他猩红的双眼紧盯着跟随其后的林九,一对鼻孔中,是不屑般喷出的柱状白烟。
强大的威压只如对方的身高一般处于压倒之势,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的黑『色』身影,林九只感觉自己面对着一堵黑『色』的钢铁高墙。
“阁下,不是凡人吧。”
林九沉声开口道。
“你不也一样?”
对方一声冷哼,与此同时,又是两道烟柱从鼻洞中喷『射』而出。
林九一笑,“我说的不是凡人,意思是:不是凡间之物。”
“你是怕了,所以选择用废话来拖延时间吗?”对方讥唇相向,言语中,都是反讽的意味。
“说废话只是习惯,至于我怕不怕,要过会儿才能下结论。”
林九微笑,说话间,几枚细如薄雪的刀片已经从指间飞散而出。
刀片如雪御风行,而人只在刀刃后方。
这一变故来得突然又迅速,然而落在对方眼里,换来的仍然只是一阵嗤之以鼻。
他哄笑,两腿往地面一蹬,身形即刻化成了一团捉不到『摸』不着的黑云,黑『色』的雾气蔓延得四处都是,而雾气所至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是他下一秒的落脚点。
“不够快。”
“太慢了!”
“你那两条腿还不如手管用!”
“你不如四只脚着地跟我比赛跑吧!”
在数不清的嘲笑声中,两人的距离永远像是驴驹与悬挂在头顶竹竿上的胡萝卜。
林九知道这是一种最单纯的戏耍、愚弄,但差距这种东西,就是永远无法靠愤怒来填平。
这种无形的威压正随着嘲笑声的加剧不断侵蚀他的意志,在无尽的追逐与奔跑中,他已经越来越看不清对方的影子。
“停下!”
他猛地嘶吼!爆发的瞬间,无数的刀片变成了向不同方向散『射』而出的暴雨梨花!
然而就在那一瞬,对方的影子在无数个不同的方向一“闪”而过,接着肆意轻快地跑过他的身前,手一抬,是垂直散落一地的刀片碎花。
……
同一时间,一楼暗室前的众人。
头上的动静渐渐已经从“雨打屋檐”变成了“踢踏舞晚会”,一阵接一阵的动静,如同隔靴搔痒一般撩拨着每个人的内心,让他们不由想上去看个究竟,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泥菩萨过江,同样的局势,很快就临到了这边的众人。
“让我们看看这边有什么。”
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牵着一条白『色』的大狗左摇右摆的朝屋子内走了过来——之所以用“左摇右摆”,完全是因为他的行动轨迹几乎就是听着那条白『色』巨型犬的指挥——狗溜人,而非人遛狗。
但是这并非重点。
重点是这个人的模样。
“张野???!!!你特么怎么回来了??”
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小掌柜惊声叫道——是,门外缓缓靠近、牵着白『色』大狗的那位,除了衣服不同,可不就是张野张先生?
贺准却上前,拦住了正欲出门查看的小玲儿。
“无量天尊!好重的妖气!”
他面『色』凝重的摇着头,而那条白『色』大狗也像是碰到了猎物一般,对着他连声咆哮,声势极为骇人。
“好多的人啊!今晚这儿这么热闹?”
牵狗的“张野”哈哈笑着,一走一过,已经走进破损的房屋大门来到了众人跟前。
贺准不禁冷笑,“无量天尊,有胆子来,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对方笑而不语,只有那条狗的叫声越发如雷霆贯耳。
“他就是娄震廷?”
跑堂小哥的面『色』很怪异,他嗅不出什么妖气,此时此刻,他心里的唯一感觉只有:卧槽!这特么不就是张野嘛!
是,无比滑稽的一幕。
他不禁在想如果这个人要真是张野,那么这场戏该多么烧脑多么好玩儿。
“是不是娄震廷我不知道,”贺准摇了摇头,“但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家伙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无相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