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赵家祖宅,以赵夫人为首的一群人早已经恭候多时。
“张大师,”
赵木德的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打从赵老板的路虎从远处转弯开始,他就倚在门框边翘首以盼,动作类似于海边的“望夫石”,整张脸上都是殷切的期待。
“我们家那个事儿……解决啦?”
他问。
乡里人因为『迷』信一般都比较避讳逢人便说“撞鬼”、“中邪”一类不吉祥的话,因而在这里他没有开门见山,而是隐晦地询问了女鬼的状况。
“解决了,一切无妨。”
张野点了点头,自车上下来以后远远地给赵木德比了个手势。
赵老板哈哈大笑,说“我请来的人,事儿有办不成的道理吗?”
“那是那是,”喜笑颜开的赵木德当然是跟着一顿附和,“张大师这种有本事的人,我当时一看就觉得非同一般!”
迎上来的几个人都是眉开眼笑,随着几人的平安归来,一时间整个赵家都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回来啦?”
门内的赵夫人表现得倒是自然。亲生女儿卷入危难,作为生母的她非但没有表现出半分担忧,此时此刻,反倒是早有预料般的坦然。
他看了看张野,又看了看跟在他身后活蹦『乱』跳的赵宿雨,整张秀气的脸上只是眉『毛』抬了抬。
“回来了,令千金安好无忧,如今,完璧归赵。”
张野点了点头,略带调皮的微微一笑。
他当然明白对方肯把女儿交给他是出于信任,而现在的这番对话,更大程度上只是理所应当。
赵夫人点了点头,本想说一声“回来就好”,结果眼角余光一转,好死不死瞥到了青衣手中的一叠红嫁衣。于是她上前,十分自然的掀开了嫁衣一角查看。
“这东西居然没扔?”
她放下手中布料,眉头微皱以后抬眼看了看张野。
这个眼神的言外之意传达的很明显。
为什么没处理掉这东西?把这妖物带回家,这就是你口中的“解决”?
张野干笑了两声,正想着如何回答,却是一旁心直口快的赵宿雨已经抢先接话。
“扔不了,那女鬼就被张大师封印在这里头呢!”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越过人群就挽上了母亲的臂弯。
“哦?原来如此。”赵夫人冷笑了两声,说“既然封印着妖怪,那老赵,把这脏东西拿去烧了吧。”
她掸了掸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为始作俑者的张大师。
张野苦笑了两声,看向夫人的表情中尽是“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不必劳烦了,”他出面解释,“这东西赵老板已经扔给了我,那么分内之事,我自然会帮你们赵家把麻烦解决。”
“是这么回事儿。”不明所以的赵老板一阵帮腔,“这东西我已经送给张大师,虽然起先我也想烧来着,不过人家的东西,怎么处置不能凭我们的意见。”
赵夫人看了赵老板一眼,意思是你胳膊肘儿往哪拐?
赵老板一阵憋屈的看天看地看远方,意思是媳『妇』儿我也没办法啊,你都不知道你老公我欠了这家伙多大的人情。
“我说了事情已经解决,二夫人就不必劳神了。”张野笑了笑,上来在这夫妻二人间打了个圆场,“自今日起,二位大哥的身上不会在日添新伤,二位大嫂也不必再装疯示人,拘留所内的三叔我会尽快联系他们放人,去街上买一挂鞭炮,明早在门口放了,就当是百无禁忌、驱邪招财。”
“是是是,一定一定一定。”
赵老板连连点头。
“有劳张大师了。”
赵夫人冷笑连连,看样子是打算秋后算账。
“收拾收拾东西,咱一家子去县城找个餐馆,然后好好吃一顿庆祝!”
心情大好的赵老板大手一挥,动员起一家老小也不管人数多少就要往外赶。
“去县城?太麻烦了吧。”
张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本能地打算谢绝推辞。
“应该的!”赵老板拍了拍肚子,精神状态明显有些喝高了的感觉。“这么大的事情,去吃一顿好的怎么了?老家这边好是好,唯独是位置太偏僻,上档次一点的消费场所半块找不着!咱也不跑远,就去逸城,一来接回我们家老三,二来也顺道去看看云升那位女朋友!”
“这个……不用了吧……”
躲在人群中的赵云升一听说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一时间破天荒的脸颊一红。
昨晚的经历让原本心高气傲的他一下子老实了许多,想到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牛鬼蛇神就出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本来对张野还心存不屑的赵家长子仿佛一夜之间长大成人,明白了什么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有什么不好的?!”
老不正经的叔叔铁了心要把这个亲侄子调侃到死,“早听说是个人漂亮脾气大的富家千金,你开着叔叔我这辆路虎去,我倒要看看她们家多大的面子!”
“就是就是,张大师,就当是陪我们两个老的去看儿媳『妇』,县城也不算太远,你就走一趟呗?”
心里明白这个饭必须得请,即便是心里也不太情愿如此麻烦的赵木德也站出来说了两句场面话。
只是没想到这话没说到张野的心坎里,反倒是让他无端躺枪的儿子再次一阵脸红。
什么时候人家就成你“儿媳『妇』”了?
赵云升突然很想问,但是看到眼下这个场合明显他不是主角儿,因而也就老老实实的毙了嘴,权当是什么也听见,自顾自地脸红。
天可怜见,这个不孝子大概还没有意识到他父母中邪的根本原因是为了帮他来年的亲事筹备彩礼,如果知道了爹妈下坟完全是为了帮自己结婚讨要祖宗的钱,不知道仍在为爱情纠结的赵公子还会不会如此义愤填膺,羞赧着责怪父母下定义太随便。
“行吧,如果不怕麻烦,我无所谓~”
盛情难却,张野微笑着点了点头。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人其实是他手底下的黄『毛』一行,农村里的伙食本来就没法跟城镇比,除了青衣下厨的那几次,他们几个基本上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现在一听说要下馆子了,而且还是大老板出手请客,一个个高兴的像是动物园里跑出来的猴子,脸上屁股上都是一样的红。
“那行,我马上叫车!”
赵老板心满意足,掏出电话就连着按了一串的号码。
同在一个片区,身为现成的逸城要比沂乡发达许多。
大街上遍布着霓虹灯与广告牌,虽然仍不及b市一样钢筋水泥高楼大厦,但林立的建筑间已经初见了中等城市的规模。
酒席的预定是在晚上。
订好了餐厅和座位,赵老板先是下车放下了多余人等,随后与张野两人,悄悄地接回了多日来一直在拘留所中度过的赵家老三。
一家团聚,共享天伦。
木德,金忠,水义。
细想着这兄弟三人的名字,张野的心中一阵玩味。
“那大家就坐?”
“抱头痛哭”了一场,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人回到酒店的赵老板向众人问道。
“就坐吧。”
张大师点头,作为这次宴席的主人,赵家一行的座上宾,带着手底下一群饿死鬼投胎的手下,他点了点头。
菜品依次上桌,上下十多个人的规模,因为庞大的人口基数,一次『性』分了两桌——赵家七个人和张野张大师一桌,余下青衣、林九和黄『毛』那群人一桌。
既然有意分了桌子,用意自然也很明显了——第一桌的人谈话,第二桌的人吃菜。赵老板一家不想跟某些个纯帮工的闲杂人等深入交流,黄『毛』那群不请自来的也懒得跟他们有钱人玩什么餐桌规矩。于是一桌聊天喝酒一桌埋头苦干,短短的晚餐期间,气氛倒是出奇的融洽。
“你什么星座的呀?”
餐桌上座位挨近的赵宿雨一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野闲聊,无视了其他人的敬酒祝词,在这位大小姐的眼中,仿佛一切都不如这种问十答一的对话模式有趣。
“我是肉做(座)的。”
张野无心的随口一答,眼睛望着餐桌上的人四处『乱』瞥,根本是没什么兴趣回答这位大小姐的问题。
“这个梗好老哦,说起来你真的刚大学毕业嘛?怎么感觉你比看上去的成熟那么多。”
赵宿雨嘀咕着,看着张野的侧脸皱眉出神。
“多晒太阳,然后就熟的快了。”
张野白了她一眼,也不好意思在餐桌上对主人家的女儿视而不见。
他们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个是从星座到事业天花『乱』坠地问,一个是从冷笑话到过期梗海阔天空地答。时间长了,一张桌子上的其他人都不是瞎子,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这俩人之间有所谓的“共同话题”。
起先指着张野一顿狂吹的赵老板不说话了,默默吃着菜,偶尔看一眼自己的女儿和张大师。
起先对着张大师感激涕零恨不能做牛做马的赵木德也渐渐不说话了,默默吃着菜,偶尔看一眼自己的侄女和张大师。
一张其乐融融的餐桌上,一时弥漫着一对小年轻的“暧昧气息”。
张野郁闷啊,他心说赵老板你咋就不管管你女儿呢?妈的老子都快被她烦死了你知道不!
“咳咳,吃完饭,咱们顺路去看看云升她女朋友。”赵老板干咳了两声,强行在渐渐冷场的饭桌上给自己的找了点有存在感的话题。
“二叔你今天是跟我杠上了是嘛……”
赵云升喝了一口桌子上的饮料,脸『色』灰的像是b市上空的雾霾。
“哟,还害羞了!你问问你三叔,我们做长辈的想看看晚辈,应不应该!”
他举起了酒杯,以调侃为名,实则是调动气氛,把一桌子的酒全部分摊喝完。
眼看着这边的矛头终于调转,趁着赵宿雨加入父辈阵营,一起挤兑赵云升的时间,他以上厕所为名离席,逃出室内以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算是跑出来了。”
呼吸着室外的新鲜空气,他长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是啊,可算是等到你跑出来了。”
背后传来了熟悉已久的冷笑声,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人是脸『色』不善的赵夫人。
“我就知道。”
张野翻了个白眼,看着来人竖了个无形的中指,“应付完女儿又跑来个妈,你们母女俩注定了今天是不打算放过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