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师。”
从门口的豪车停靠,到举家带口的赵老板快步走进、推门而入,目睹这整个过程的张野一言不发,因为早有准备,所以显得在意料之中。
“晚好,诸位。”
他笑了笑,算是随行的两位家属打了个招呼。
这次跟来的不是上次饭局上的一母一子,这点倒是让张野小吃了一惊。
母亲还是那位母亲,大家闺秀,端庄大方,只是身旁挽着胳膊的已不再是那个机灵的『毛』头小鬼,而是一位亭亭出落、温婉秀逸的大姑娘,除了眉宇间依稀可见这赵夫人年轻时的姿『色』以外,看年龄,应该是比赵初阳年轻几岁。
“令千金?”
他指着那个眉目清秀的丫头,朝着赵老板拽了个特文雅的用词。
“明早还要补课,这次初阳没能跟过来。”
赵夫人微笑,算是在得体的在丈夫心急如焚的情况下,礼貌地回了张野这句无关痛痒的问话。
“原来如此。”
张野笑了笑,心说难怪。
那小子在上高一,这种时段,的确不该跟着父母『乱』跑才是。
“云升是在楼上么?为什么没有人照看?”看了一眼客厅中满满当当的一群人,赵老板的神『色』依旧冷峻非常。看得出来他对张野的忍耐已经到了一个限度,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就算再怎么尊敬,眼前这个高人也不该在人家『性』命垂危的时候还在这里谈笑风生。
作为亲叔叔,这一刻的赵老板早已丢弃了往日里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商人城府。
他焦急,所以他表现得分外冲动。
他担心,所以他说的话中句句带着刺。
张野笑了笑,在对方的这种态度下反而有些体谅同情。“赵公子的情况已经稳定,有我在,赵老板不必担心。”
“他在楼上么?我要去看看他。”
老赵凝望着张野,最终得到反馈只有一如既往地平静。
这种淡然的神『色』下意识地让他感到心安——没有表现出事态超越掌控的惊慌失措,这就是他对这位“张大师”最大的自信来源。
“不必,也不能。”张野拉住了他一百多斤的身躯,示意这个中年男人保持冷静,“楼上,我的人正在对他进行治疗,没办法保证一定能痊愈,起码是能在天亮之前稳住他的病情。”
“连看都不能看么?”
老赵的神『色』在感受到张野的情绪之后已经有所回落,但是语态神『色』间,仍然是透着那种接近于本能的轻微怀疑。
于是他质询,于是他哀求。他希望这一刻能亲眼求证,毕竟无论关系疏浅,楼上躺着的是他的亲骨血、赵家的嫡长孙。
张野摇了摇头,“不能,如果可以,我们八个人也不会一起出现在楼下。既然这件事已经托付给了我,那么就请赵老板你无论如何要对我有信心。无论于公理还是于道义,赵公子的状况都不会允许我拿这件事开玩笑。”
“好,”听到他这么说,老赵咬了咬牙,“那么什么时候能上去看他。”
“明早,明天一早,情况应该就能稳定住。”
回话的人是林九,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他比张野更有发言权。
赵老板点了点头,一声长叹,终究是选择了相信而不再深究。他能沉住气,他随行的女儿却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爸你知道你在干嘛么?”
白『色』t恤衫双马尾丫头一阵错愕,“表哥生病了,你不送医院,反倒是听信一个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你知不知道高烧拖久了是会死人的?!”
赵老板不说话,只是和上次指责儿子时一样横了她一眼。张野知道这赵老板也在等,在等自己给他女儿,也给他一个回答。
这个小妮子所说的话无非只是重述了正常人的内心观点而已:那就是生病了为什么不就医,反倒是听信你一个江湖术士的话连见都不能见上一面。
“未请教令千金大名?”
他笑了笑,心说你们赵家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格,从爹到儿子女儿全都是一股脑的执拗不信邪,连初见面时的态度都一模一样。
“我叫赵宿雨,医科大学在读本科生。有何指教?”
没等他父亲回答,趾高气昂的小丫头挺着胸脯与张野四目相向。表情中的一股倔劲儿和她弟弟简直是如出一辙,话语中的强硬比起男子也是不遑多让。
“医学生是么,难怪。”张野微笑,一脸不愿跟小孩子计较的淡然。“在下张野,无业游民一枚~ ”他伸出手,出于礼貌地来了个同等格式的自我介绍。
“让开。”赵宿雨望着他守在楼道口的身影,眼神中是一阵深深的恶心。“让我上去看我哥!”
张野回望她一眼,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不为所动。
“抱歉啊张大师。”上来打圆场的是面『色』温婉的赵夫人,“我女儿不懂事,放暑假在家,这次是听说了表哥生病,所以执意要过来看看。现在妨碍了大师,我代她说声对不起,只是表兄弟之间感情深厚,所以还望大师给个通融?”
她用得语气很合理。
先是占据道德制高点,随后抛出一个看似退让吃亏、无关紧要的小要求。
张野摇了摇头。微笑的同时,也深深感慨于这位赵夫人的处世之道。
情商高的叫“会做人”,情商高到一定程度,叫“可怕”。
赵老板的态度仍旧是暧昧不清。这一家子的想法恐怕都是今天晚上非看侄儿一眼不可。同在一个鼻孔里出气,只是碍于情面,这个当家做主的话事人不好公然跟张野撕破脸皮。
而他这位聪明的夫人显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以“『妇』人之仁”的合法立场,冠冕堂皇地站了出来跟他张野唱反腔。
“抱歉啊赵夫人。”他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大可以让开路放你们一家子上去探望,只是出了问题,导致人家赵公子后半生落下病根,这个责任谁来承担?你们么?!”他一脸讥讽式的冷笑。
“漂亮话谁不会说?我大可以撂下一句狠话,说‘他的生死我不管不顾,你们尽管上去看,但打扰了我手下的人做法,患者生死与我无干’,然后让开路拍拍屁股甩手走人。但是你们扪心自问,如果我说了这样的话,你们上去看了人,然后出了事儿,这件事是否可以做到半点不责怪到我身上?真真正正的与我无关?如果是,那么好!我马上走人。大家立个字据,你们想探望就探望,想送医院就送医院。到时候大家死生不相往来,中邪的事我仍旧解决,但赵公子的病跟我屁关系都没有。但如果你们做不到,那就请老老实实地在这儿跟着我守一夜。反正最后负责任的是我,你侄子高烧傻了惨了,我跑不掉大不了以命抵命。”
赵夫人沉默了。
他能看得出来这个男人的认真,更是隐约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狠劲儿。就是这样一股狠劲儿,让她这样一个聪明的女人不再去紧紧相『逼』。
她明白对方不会信口开河,也知道这件事不宜再深究。
赵宿雨毕竟不如她母亲深明大义,在张野的强硬态度面前,这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只是撇了撇嘴,像是为保面子一般冷哼了一句,说“装狠谁不会”,只是声音有多小,她自己心里也一清二楚。
“信不信我报警?”
愣了片刻,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不该屈服于对方的威慑,这位大小姐取出腰间的手机,算是拿出了最后的法宝。“你再不让开,信不信我报警?”
“报警?”张野笑了,“我个人是比较建议你们动武的。因为对我来说,动武远比非口舌简单。”
赵宿雨退后了半步,对方的恶劣让她为之胆寒。
她心说这个人已经可怕到这种程度了么?连警察都不怕,这是该是多可怕的恶徒才能无视法律?
“果然是一群流氓。”
她冷啐了一口,眼神下意识地看向了客厅中助纣为虐的黄『毛』一行。
在她看来这个人敢如此嚣张,完全是因为这座宅子中他们人多势众。
这个张野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靠在墙角的酒鬼也是一副流里流气。至于靠门处的黄『毛』一行——自身那股地痞流氓的气息已经明显到了昭然若示的地步。
她开始懊恼,懊恼自己的父亲究竟是从哪找来了这样一帮人。荒野山村中被一群社会人士霸占了祖宅,这不是典型的引狼入室这是什么?
“流氓么?”张野冷笑着摇了摇头,“随你怎么理解。今天我就坐在这儿,想上楼,先放倒我再说。另外,你也不用再盯着我那群小兄弟了。他们或许没什么正经工作,但也绝不是你眼中流氓地痞之流。都是出来混的,你没什么资格给人家划分高贵贫贱。实话告诉你,我说动武,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靠着人多。你要报警是么?来啊!尽管去报。今天晚上,但凡能有一个上楼的人,算我输。”
黄『毛』一行愣住了。
直到多年以后,张野也没弄清楚自己这番话在这群下属的心目中留下了多么重的分量。
他们游手好闲,他们不学无术。
但是他们也胆小,某种程度上他们才更像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他们不偷,他们也不抢。他们只是为了生存吹来混一口饭吃,在夏夜的大排档上喝酒吹牛,这就是他们一生中最大的平安喜乐。
都是出来混的,你凭什么给人家划分高贵贫贱?
要报警尽管去报,今天晚上,但凡有一个上楼的人,算我输!
赵宿雨退让了,她不再说话,因为她担心这帮流氓真的暴起发难。
而张野则是一笑了之。
他心说报警?
重案组总警司是我哥们儿你跟我说报警?
来来来你去报!你报我也报!看到头来谁找到的大腿粗!跟我比后台,小丫头你怕是不知道哭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