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
朱佑樘一个朕字卡在嗓子眼里,再瞧瞧朱厚照脸上的兴奋,实在难以理解这小子的兴奋是什么原因。
在太子进殿之前,他一直在想着该如何教训这个货,可现在看着他那一副兴奋到脸红的样子,这个心思又淡了。
当失望的次数太多,继而就会生出一股绝望。
朱佑樘每次瞧见这个太子,心里都会莫名涌起一阵无奈,随后便是一股的无力。
半晌后,他徐徐了吐出一口浊气,
“你不喜读书,总爱提刀弄斧的瞎胡闹,朕与你说过不知多少次,但你屡教不改,有时朕失望的都不想说你。
可前几日,朕却听闻你在东宫读书,你可知父皇当初知道这个消息时有多高兴?”
“父皇当时就想,朕的皇儿终究是长大了,晓得读书明理了,朕就是死亦是瞑目了。”
“......”
朱厚照默不作声,不过他听明白了,自己的父皇好像并不知晓自己读的不是书,而是话本。
“但这才几日你便故态萌发,今日竟是又偷溜出宫,这般地贪玩胡闹,朕如何放心的把祖宗江山交到你的手里?”
说到动情处,朱佑樘不禁从座位上站起,眼眶也有些泛红,他一步步的踱到朱厚照身前,近似自语的问道:“你为何就不能让父皇一直高兴下去?若是你以后都能像前几日那般乖巧的读书该有多好。”
看见自己父皇那湿润的眼眶,朱厚照心里一酸,忍不住说道:“过几日孩儿应当就又能读书了。”
听到读书二字,弘治皇帝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怔,“为何要过几日?”
“因为.......”闻言,朱厚照又有些不晓得该如何回答,他今天回宫时顺道跑去书铺问了问,人掌柜的说啦,现在正在排版,要等上几日才能出下半部。
“孩儿今晚也能读书。”
想了想,他瓮声瓮气的回答,无非是再读上一遍罢了。
“如此便好,朕就说吾的皇儿是个听话懂事的。”
朱佑樘喜上眉梢,心里不禁一阵雀跃,他伸手帮自己的乖乖皇儿整理了一下衣领,又忽的问道:“对了,吾儿这几日读的是哪部书?”
朱厚照又被问住了,瞅着地面,嘴里呐呐道:“孩儿读的是,读的是...”
突然,他脑袋里灵光一闪,“孩儿读的是史书。”
朱佑樘闻言更是高兴起来,“史书甚好,那唐时的太宗皇帝说过,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吾儿以后终究要继承这祖宗的江山,为人君者,史书不可不读。”
而后他又问道,“你读的是哪部史书?”
“噢,是宋,是南宋。”
“竟是宋史?”
朱佑樘有些讶然,但很快又喜悦起来,随即一把攥住朱厚照的手腕,“这宋史父皇也曾读过,当时可有不少感悟,来来来,与父皇讲讲你读这宋史都读出了什么。”
说罢,他就拉着朱厚照往旁边的软塌上走去。
这软塌上铺着细绒锦垫,平日里朱佑樘觉得乏累时,总会在这上面躺着小憩一会儿,然后再接着办公。
而朱厚照在这软塌上面更是睡过不知多少次,那时他年纪还小,总喜欢黏着自己的父皇,但现在时过境迁,再坐上去却有些如坐针毡。
尤其是看着父皇那一脸期许,等着自己开口的样子,他更是头大,读出了什么?
那读出来的可多了。
武功,内力,江湖纷争......
不过朱厚照琢磨了一下,自个儿的父皇估计不想听这些。
过了片刻,他踌躇着开口:“不知父皇有没有听过中原五绝?”
“?”
.........................
尽管知道自己的小媳妇整日抠抠搜搜的,会过日子是好事,但偶尔夏源也希望她能大方一把,比如听自己的话,雇个马车。
而不是傻呵呵的要求一路走回去。
“咱们现在有银子,又不是坐不起,好啦,伱不要再犟了,何况王兄还在跟前呢,你想让他看笑话吗?”
“恩师叫学生伯安便是。”
“好的伯安。”
“........”
王守仁楞住了,顿了两秒,他才问道:“恩师叫学生什么?”
“伯安。”夏源笑容满面的又重复一遍,他今天晌午就已经下了决定,这等练过功夫的狠人,自己还是不要跟他对着来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切都顺着他。
不想这句伯安再次出口,王守仁的眼里竟沁出点点泪花,瞅见这一幕,夏源不禁一怔,又偏过头一脸严肃的对着赵月荣说道:“你瞧见没有,就是因为你舍不得花银子,非让夫君跟着你走回去,把伯安都气哭啦。”
“?”
赵月荣呆住了,瞧瞧王守仁,又看看一脸严肃的夏源,莫名有些不太自信,但还是反驳道:“可我觉得他不是因为这个哭的。”
“不是因为这个还能是什么?”
“不,学生是心中欢喜,一时激动方才...”
夏源话音未落,就被王守仁否决,他用袖子沾沾眼角的湿润,又略带心酸道:“恩师终于承认学生了。”
前些日子念头通达,亦是不想违背自己所踏出的理念,他厚着脸皮向一个比自己小十余岁的人拜师。
可尽管已经拜师,夏源好像也没拒绝,但他嘴上这一口一个王兄,在王守仁看来,显然是他不承认自己这个学生。
若是旁人,心里或许会想,我厚着脸皮,弃着颜面不顾,拜你当师父,结果你还不当回事,刚好,你不认我,我还不想认你。
然后一刀两断。
但王守仁不一样,他的性格非常执着,或者说极其固执,不是如此性格的人也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数十年如一日的离经叛道去质疑程朱理学,最后还质疑成功,并开创自己的一套思想体系,立地成圣。
这样的人往往都认死理,既然已经拜师,那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都一口一个恩师的叫着。
当然,这也和他那颗强大的内心有关系,但内心再是强大,心理负担还是有的。
现在终于得到承认,听到这声伯安,一时间情绪竟有点失控。
“哈哈...”
夏源干笑两声,拍拍王守仁的肩头,“你这话怎么讲,我其实一直是承认你的,就是....好了,不说这些了,但我就是希望你能和我有些默契。”
“恩师所指的默契是?”
“你杵在这儿还没瞧明白么?我想坐马车,可她不让。”
“学生明白了。”
王守仁点点头,说着就自顾自的进了车马行,然后雇了一辆马车。
看着王守仁带着一辆马车出来,夏源有点感动,但又没完全感动,如果没猜错的话,这货雇马车的钱应该用的是自己给的那些银子。
“请恩师和师母上车。”
也不知道是这声师母,还是由于这辆马车,赵月荣脸颊一红,显得很是不好意思,更是不知该不该上,唇瓣嗫嚅几下,只能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夏源。
“走吧,咱们上车。”
说着,夏源就掀开车帘先把行囊放到车里,随后带着她一并坐上去,还没坐稳,就见王守仁也掀开车帘坐了上来。
夏源一呆,“你上来干什么?”
“学生自然是和恩师一道回去。”王守仁找了个位置坐下,又解释道:“恩师放心,学生并未辞官,只是和工部告假。”
“噢,原来只是....不是,你啥时候去请的假?”
“学生没去,学生是写好帖子,请那客栈的伙计帮忙送去的。”
这样也算请假?
这大明朝请假这么容易?
夏源简直瞠目结舌,“那,那你就不觉得你这样请假很不礼貌?万一你那些上司不批你的请假条,不准你的假你怎么办?
我建议你还是亲自去一趟工部,等你把假请下来之后再来和我一道回去。”
说罢,他又适时补充一句,“放心,我们就在这儿等你,绝对不走。”
“无碍的,恩师的顾虑学生也想过,所以学生请的是病假。”
“.....”
好吧,谎称得病来请假,还找个客栈伙计去,以此营造出自己病的很重,很可能都无法下地的假象,你特娘还真是...思维缜密。
夏源突然想起历史上讲,说是弘治十五年王守仁肺病复发,告假回乡,这不会也是他为了骗假期编出来的吧?
要知道,纵观历朝历代,明朝官员每年的假期绝对是最少的,所以在明朝,官员们为了请个假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理由都能编出来。
想了想,夏源又觉得应该不会,作为圣人,自然和那些普通官员不一样,他应该是有下限的。
只不过这家伙现在编出个生病的理由来请假,又是图个什么?
就图能赖上自己?
这时,王守仁往他跟前凑了凑,简直和夏源挨在了一起。
夏源刚想往旁边挪,就见他把手塞进怀里,然后掏出个钱袋递过来。
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夏源又被感动了,原来这家伙是不忍心拿自己的银子。
噢,也不尽然,毕竟是圣人,想来一顿饱和顿顿饱他还是分的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