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你觉得自己该死吗?
还想当官任职吗?
面对这个问题,刘季玉一直沉默的坐在那里,他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明白这是不是在消遣自己,自己都已成了这样的境况,居然还问想不想当官任职。
“呵...”
刘季玉慢慢露出个笑容,带着嘲弄的意味,“刘某七岁开蒙,寒窗苦读一十八年,得一同进士出身,此后又为官三年,二十余载,恍然若梦,刘某只恨当初何以踏入官途。”
“何以踏入官途?”夏源的脸上同样带着嘲弄,“你寒窗苦读之时,可曾想过不踏入官途?你金榜题名之时,可曾想过不踏入官途?现在身陷囹圄,重罪加身,你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摸摸伱那张脸,看你那张脸还在不在?”
“大人何必要...”
“何必要如此羞辱你是吗?”夏源冷笑连连,“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号人,本官刚踏入这诏狱之时,你满身正气,大义凛然,张口参劾奸佞,闭口直谏君父,高喊为国为民,虽死何憾!
本官原本还当你有些风骨,可现下又像只断脊之犬,唉声呜咽,怨天尤人;只像个深闺怨妇,作女儿姿态。本官只觉得可笑,可悲,刘季玉,你也忒没脸没皮了吧!”
刘季玉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一言一句字字诛心,就像那层遮羞用的毡布被人掀起,又狠狠的啐上一口浓痰。
他的那道心理防线明明是被眼前这个人给击溃的,可如今却在此一言一语的侮辱,他愤然而起,“我做大明朝的官,无须大人看得起看不起,大明朝官员数万,也不是大人说谁没脸没皮,谁就没脸没皮!”
“大明朝的官?”
夏源脸上的嘲弄更甚,“原来你还当你是大明朝的官?”
“如何不当!”刘季玉一拱手,“敢问大人,是否已经给下官定罪革职?”
“未曾定罪革职。”
“若未曾定罪革职,下官就仍是大明朝的官!”
“如今又将你那点可怜的尊严风骨给捡起来了?”夏源脸上带着笑,讥讽的笑,“可惜你还差得远,像你这样的人,本官不屑于再审你,皇上也不屑于治你的罪。
待本官回去之后,自会禀明皇上,告诉陛下,这牢中关着的是一条被抽断脊梁的狗,罢官夺职,削籍为民便是,无须再行治罪。”
听到这话,刘季玉脸上的羞愤顿时一滞,目光中闪过片刻的茫然恍惚,紧接着就是不敢置信的狂喜....可这时,夏源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很淡漠,又带着浓浓的嘲讽,
“如何?本官就说你是一条被抽掉脊梁的狗,罢官夺职,削籍为民,竟也能让你喜不自胜。”
“十八载的寒窗苦读,十八年的研读圣贤书,竟读出你这样的一个废物,你比那断脊之犬还远远不如。就是条狗,还知道叫唤两声,若本官是你,早就一头撞死在那狱墙之上!”
听到这些话,周遭的锦衣卫百户赶忙打起精神,盯着刘季玉,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这位大人说的这些话莫说是这个犯官,就连他们听着都觉得羞愤。
刘季玉脸上露出难以遏制的羞恼,双目发红,两只拳头握紧,攥的骨节发白。
但良久之后,却又松缓下去,低下脑袋道:“大人说的是,罪官就是一条断脊之犬,比断脊之犬还不如。”
“忍气吞声了?息事宁人了?想被罢官夺职,想被削籍为民,想以此来保全家中妻儿老小,是吗?”
“是。”
“可惜你高兴的太早了些。”
听到这话,刘季玉豁然抬头,那双赤红的眸子迸发出了无尽的怒火,似乎下一秒就要愤然而起,而一众锦衣卫赶忙上前两步,挡在了前面,并伸手按住了佩戴在腰间的绣春刀。
“都起开,不用挡在前面。”
“......”
几名锦衣卫一怔,其中一个副千户道:“大人,这犯官...”
“往后退,不用你们护着。”
“........”
闻言,一众锦衣卫面面相觑,随后又默默退到后面,这位爷自己要求的,一会儿挨打了怪不到他们。
“沧啷...”
趁着锦衣卫退后的当间,夏源伸手拔出其中一人腰间的佩刀,往地上一丢,盯着那刘季玉道:
“你当本官是在耍你?是在消遣你?想像殴打那户部尚书韩文一般殴打本官?”
“打有什么意思?来,捡起这把绣春刀,一刀捅死本官。”
当啷一声。
那柄绣春刀掉在地上,数位锦衣卫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想俯身去捡时,那刘季玉动作更快,已是伸手摸到了刀柄。
他现在已是气恨的失去理智,只想将这个狗官给囊死,而夏源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有何资格值得本官戏耍?本官自会去禀报陛下,将你罢官革职,削职为民,决不会牵连你家中妻儿老小。”
闻言,刘季玉的动作猛地一顿,那名失去佩刀的锦衣卫立刻用脚踩住刀刃,俯身将自个儿的绣春刀捡起来。
“但陛下不治你的逼宫之罪,只将你罢官免职,如此,你就以为能保全家小,高枕无忧了么?”
“这些日子,北直隶,山东布政使司,山西布政使司的奏疏已是递了上来,数百封的奏疏,全都摆在了陛下的御案之上!后面还会有数千数万的奏疏递上来!”
夏源的声音陡然高昂,可随之又低沉下去,带着说不出的平和,“你觉得这些奏疏写的是什么内容?”
刘季玉蠕动几下嘴唇,低言道:“罪官不知。”
“奏疏的内容是恨不得杀你而后快,是要陛下严惩你等,是要将你等置之死地。”
“你觉得被罢官夺职,削籍为民之后,那些人可会放过你?”
“.....罪官不知。”
“你不知,我也不知。但若是你由官变民之后,本官想报复你,不需再上什么奏疏,不需亲自动手。只消动动嘴皮子,甚至嘴皮子都不用动,自有一帮人为了讨好本官抢着去做,这些人许是村霸,许是乡绅,到那时,你还能保全妻儿家小么?”
“.....”刘季玉默不作声,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说,心狠狠的揪了起来,官是官,民是民,官想弄死一个民,比碾死一只臭虫还要容易。
而自己若是变成民....
“这世上想死是最容易的事,你想死,往那永济河跳下去便是,或是在这狱墙上一撞,去买根麻绳上吊也不过几文钱。”
夏源此时的声音中带着一抹哀伤,带着悲悯,“你自己死了不打紧,可你的妻儿家小,你的父母,你的妻儿,他们何辜?他们又有何错?但偏要跟着你一并去死,被你连累着一并去死。”
“你心忍吗?你心痛吗?你....觉得自己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