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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生孩子,第一次绝对是惊喜,尤其在生下了个小阿哥之后,那是爆炸性的新闻。第二次,依然喜庆,比头一次就要稍差一点,太子系更多的是欣慰。第三次,好吧,喜庆也是有的,大家已经没有丝毫意外之感了。

现在这一次,第四胎了,这个……请自行想象。

皇太子生病,次数比太子妃生孩子也多不了几次,却是次次都令人印象深刻。因为每次伴随着皇太子生病而来的,是皇帝的抓狂。康熙因为他家宝贝太子,办出过太多出格的事儿。

两相比较,当然是太子的病更让人关注一些了。

胤礽这病,却不是为了躲避出行。南下,收仕林之望,对于一个背靠强势皇帝的太子来说,是危险的。

北上么,会盟蒙古,别听大家嘴上满蒙联盟喊得那么响,看起来国家对蒙古也很照顾,蒙还在汉上,爱新觉罗家的女孩子有一大半儿倒是便宜了他们。实际上呢,那是既利用又提防的。得蒙古人几句夸奖,皇太子还是承受得起的,他范不着为这个而装病。借此机会向朝野展示一下皇太子一家的幸福生活,约等于大选拉票的行为。

没道理有机会不抓的。

胤礽是真的病了,他这病有一半儿是因为着急上火急出来的。

本来呢,胤礽对于老婆怀孕还是挺有心情庆祝一下的,哪怕是第四胎,那也是老婆生的,多子多福,没有不高兴的道理。胤礽在听到消息之后就赏了伺候太子妃的人,一人一个大红包,童叟无欺。

淑嘉也不拦他,由着他高兴去,他们两口子一路南下,咳咳,收了不少钱,花也就花了。胤礽花钱花得高兴,乐滋滋地琢磨:“是儿子呢还是闺女呢?儿子也成,将来给我当帮手,要是闺女——”笑得蠢兮兮的,“我闺女一定是最标致的,谁家的都比不上咱闺女!”

倒是淑嘉,一想到自己怀孕,塞外是去不成了的,这样的长期旅行,能叫太子独个儿带着太监上路么?这是逼着她给胤礽安排女人么?她可以装成不知道么?

胤礽兴奋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去听政。

听政是按部门,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上去汇报,除了汇报者和领导以及打扇儿的宫女太监,没旁人能听到,保密。六部汇报、九卿汇报,都没有什么大事,平常的升降而已。

直到宗人府的人上来。

宗人府共报了两件事:一、多罗信郡王鄂扎薨,查鄂扎系承袭伊祖多罗豫通郡王多铎封爵,请以多铎次妃所生之子原任都统董额袭封。二、二十岁以上闲散宗室等向蒙圣恩,贫乏者俱赏与房产人口,遇婚丧之事又给与银两。此等闲散宗室并无行走之处。嗣后应停给拖沙喇哈番俸,年二十岁不仕者照披甲例给与银米。

头一条,对胤礽还算有利,董额与太子妃娘家的亲戚关系更近一点,董额的妻子也是时不时往东宫走动的。

第二条却让他浑身不自在。太子殿下还是很有主人翁意识的,他是太子,未来的国家领导人,说这国家是他的也不算很过份。既将这天下视作是自己的领地,当然对事情就格外的上心。

闲散宗室,以前闲在家里也是有一份不低的俸禄拿的,现在却要革掉了。个中原因胤礽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一直关注着这方面的问题。做一个国家领导人,更多的时候关注经济民生要比关注军事战绩重要,没有前者,后者也不可能持久。

不光是旗丁的问题,国家,已经连成年宗室都有些供养不起了,而大家还在拼命地生生生生生。不生还不行,要是不使劲生了,胤礽自己都得承认,他会坐不住。

要了亲命了!人不能不生还不能生少了,不然镇不住场子。又不能生多了,不然国家养不起!

而国家的财政状态在胤礽心里也有一笔账,还是笔亏空账。在他所能看到的账面上,国家是有收入的,但是收的赶不上花的快。本以为打完仗了,能够休养生息了,然而河工修了好几年了,年年都是重点,这工程很花钱!

又有,南巡可不止是迎驾的花钱,京中这一大队的人马仪仗那也是钱!一次南巡,一般圣驾走过的地方都要免租税,甭管是那些陈年烂账收不起来的欠税还是今年的新税,都会免。圣驾过处,全国最繁华的地方走得差不多了,尤其是江浙,自来就是天下税赋重地!

国家大了,状况就多,哪一年没个灾害呢?今年是这里,明年是那里,反正就没有消停的地方。让中央减税都是懂事儿的,更有一等添乱的还要求赈灾。

又有,各级官员不贪才怪!胤礽岂能没有数的?他一趟南巡带回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他多少知道一点儿。

贸易这一块儿呢,国内重农轻商,并不鼓励发展商业。康熙朝是设了海关,年年有厘金收入,海外贸易其实是顺差的,但是规模一直被限定死了。这两部分的钱,也不是特别多。

胤礽悄悄扳着手指,一条一条扳出来,除非他汗阿玛还有他不知道的财政来源,不然……财政会很紧张。

综上所述,胤礽断定:这第二条怕是要被批准了。

康熙直接准了很一条,而第二条也只是略作沉思,就痛快地答应了!

胤礽的脸色更凝重了,他确定他汗阿玛大约是没有他不知道的进项的。亲爹哎,这国家以后要归我管是吧?咱不能弄个烂摊子吧?

几次张口欲言,又闭上了嘴巴。回到东宫,老婆怀孕了,不想去烦她。胤礽自己拿出小本本开始写写画画,钱钱钱!以前是愁自己没钱,现在开始愁国家没钱了。

胤礽的数学还不坏,加减乘除一下来,更头疼了。他还有n个兄弟没有分府,这一分府,又是一笔大开销,每人二十三万的银子、数个庄子……九、十、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这是眼看着已经站住了的阿哥,其他小阿哥多少还能再存活几个,上百万的银子是必须一次付出的,还有他们每年的俸禄、他们的家眷、宫中阿哥家里老妈子的月钱都是公中出的。

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饭,再庞大的基数一被平均,就少得让人哭泣了。尤其分一杯羹的人数不断地在增长,而基数增长却很有限。

胤礽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康熙四十一年,全国的税收上缴上来不超过三千万银子,这些税要支付整个宗室的花销、各级官员的工资、各项工程的支出、一年的赈灾预算、旗丁的粮饷、官兵的粮饷、偶尔还有个地方**武装需要镇压一下……盈余极少!

在他还很肆无忌惮的时候,国家财政不是这个样子的。胤礽记得很清楚,当时国家上下,比较节俭,最不节俭的就是他,咳咳,国家财政可是支持打了八年三藩、n次葛尔丹,战争烧钱,都撑过来了。现在要是再有那样规模的战争,胤礽惦量了一下,财政未必能撑得住。

这才多少年?康熙初年的时候,整个国家看起来还是欣欣向荣的!二十年的时间,就堕落成这样了!

积弊难返。胤礽脑子里猛地冒出这个词来,烦得他摔了笔。

两个小太监在旁伺候着,一个张口欲言,另一个慌忙给他使眼色。想说话的这个是后补进来的,没经过当年的惨状,拦的这个却是在皇太子叛逆期偷活至今的,犹记得当年皇太子的脾气。看今天这样儿,仿佛与n年前的皇太子重合了,哪里敢再生事,只恨自己不够布景板、不够隐形。

几乎是用爬的过去捡了笔,收到一边又另换了一枝。

胤礽狐疑地扫过他们,挑挑左眉,看一眼自己写的小本本。这俩太监离得挺远,看不到。皇太子沿续了太子妃的风格,还是用满文写的,识字的太监这宫里有,不过读满文的太监就是稀有了。

胤礽垂下眼来,继续琢磨方案,俩太监保住一命。

财政的解决方法,不过“开源节流”四个字而已。节流是不行了,人越来越多,再克扣也得把人给喂饱了。唯有从开源上下手方是上策,胤礽也是有一个办法的:天下缴税的其实是穷苦汉人,旗人不缴税还领钱别指望有财政贡献了,给旗人征税?那是在开玩笑。但是,凡有功名的读书人,个个都不用缴税的,功名再高一点,全家都不用缴税,他们大多是有钱人!

如果让他们一起缴税呢?

苦笑,不行!他还是二把手,没那个绝对权威,手上也没有足够的资本。他甚至不能提出这个方案,这个方案可以由别人提,但是不能由他提。他要是真敢这么干,就是皇太子站到天下读书人的对立面对了。骂名绝对滚滚而来。

他还不知道他汗阿玛是个什么态度,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康熙重名,爱惜羽毛。不到万不得已,康熙是不会动这个念头的。为了笼络读书人,康熙花了多少力气?一道缴税的命令就足以使这些努力化为泡影。

皇帝都不肯轻易做的事,太子就更不行了。

胤礽其实是个性子很硬的人,他还真不怕这些读书人,办法都想好了,先试点,在比较偏远的地方、派耿直之臣去得罪人,强行推进,然后大面积实施。

办法想好了,不能跟皇帝提。即使是那个嚣张的太子,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轻率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可是……一想到问题还在累积,胤礽就坐不住了!这个国家将来是他的,现在他也把国家视作囊中之物了。自己的东西,当然要想方设法地维护,可是……由不得他作主。

他很着急。

然后,他触到了那个一直不敢触及的问题:事情还要多久才能由他作主?他才能挽袖子上台解决问题?……他爹,还能活多久?

胤礽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到了!

“我什么时候能够一展报负?”、“汗阿玛的寿数——”、“我怎么能琢磨汗阿玛的寿数呢?”

这三个问题在脑子里搅作一团,在这个年代,考虑皇帝下台的问题,足以对正常人的心理造成绝对的威压。如果这个皇帝还是他亲爹,还是个一直以来都对他很不坏的亲爹……

胆子一向不算小的皇太子自己吓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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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病了,满嘴起了细密的水泡,额头还发着烧。

淑嘉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也是如法炮制,派人传御医、派人报信、派人请假,然后坐在床沿上给胤礽冷敷额头。连毛巾裹冰块的办法都不用,直接是用湿毛巾,一会儿换一块。

一边换着,一边皱眉,胤礽正当壮年,怎么这两年就病了两回?还是需要请假不上班的病法?他这是怎么了?

犹豫的当口儿,康熙已经火速处理完政务,飞奔过来看儿子了。他过来的时候,太子妃正在骂御医:“这平安脉按时请的,前天请脉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就病了?”

淑嘉所问,正是康熙所想,他当然记得太子平安脉的日子,御医也没有向他上报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怎么太子突然就病倒了呢?

康熙的步子很快,快到太监们刚刚示警没两下子,他就已经进来了。太监们细细的口哨声淑嘉是听到了的,她是故意在康熙面前说了两句话的。太子病了,太子妃也难辞其咎,淑嘉自己也极冤枉,明明在她面前的时候胤礽还是活蹦乱跳的!

康熙进来,淑嘉照例是躲到了屏风后面,这一回,胤礽从头至尾连声都没发,牙关咬得死紧。康熙又惊又怒,把仁君的形象放一边,穷凶极恶地威胁御医:“太子一向康健,怎么近来这样易病?你们是怎么侍候的?!你们是一直在玩忽职守么?!不能用心,要你们何用?”

淑嘉现在是一点也不同情御医这个高危行业了,她也想知道答案来的。

康熙还要关照她:“太子妃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要动怒、也不要过于辛苦,这里有朕。”

淑嘉还意思意思地客套了两句:“这是儿子媳妇的本份,太子不适,我难辞其咎。汗阿玛日理万机,还请您保重。”

康熙一锤定音:“你去歇着去,安抚好孩子们。”

淑嘉度其语气,知道再争辩下去康熙的耐心就要耗尽了。透过屏风边的空隙,她看到了康熙看胤礽的眼神,慈祥、关爱、着急、恨不能以身相代。默默福身一礼,悄悄退到了外面。

里面,康熙接替了儿媳妇的工作,一面摸着儿子的额头,一面继续放狠话。作为一个有着不错的文化修养的皇帝,康熙恐吓人的语言也是很文雅:“朕一向道太医院皆是能人,孰料竟是尸位素飧!”不能干就都滚蛋!玩忽职守是犯罪!

御医也是苦逼着脸,太子一向很健康的,他们也不明白皇太子怎么就这样病了。哆哆嗦嗦地解释,皇太子也是有些郁结啊什么的。这些理由上一回已经听过一次了,康熙焦躁地道:“你们还有没有新鲜的词?郁结郁结!堂堂皇太子,有什么好郁结的?嗯?”

是啊,真是让人想不通,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皇帝信任他、臣子也还算是爱戴他,敌对的直郡王近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明珠抽腿不帮忙了),儿子也是一大堆,还有什么好郁结的?嗯?

郁结这话御医自己说出来都不信,无奈他们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真的是郁结啊!

孙之鼎又圆滑地补上了一句:风邪入体。这个,传统医学的理念里,很多病症都是“风邪入体”,这邪字本身跟什么迷信宗教一类的也扯不上关系来的。

康熙冷哼一声:“还不快去拟了方子来?”一面思考,最近东宫不但没有不好的事情,反而还有喜事,小日子过得不错,那就是东宫之外的事情了?皇子、宗室等对太子也还恭敬,连胤禔的攻击力都弱了很多,那就是朝臣了?也没有人在针对皇太子吧?伊桑阿致仕的事儿?当年索额图下台皇太子都没病。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朕祭天酬神做得还不够隆重恭敬?康熙发散思维了半天,再也没想到他儿子是为国家发愁、为他的寿数惊心。

胤礽这一回病来得快、看起来也不轻,好起来却比上一回要快些。睁开眼,看到康熙还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本书在看,胤礽心中的愧疚感排山倒海股地涌来,眼角也温润了:“汗阿玛——”

话一出口,嘶哑的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康熙丢下书,试一试他的额头:“烧退了,你觉得怎么样?”

胤礽艰难地摇了摇头,他汗阿玛这样关心他,他却想着……“汗阿玛……”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小心?你要急死朕么?早上药都喝不下去了,朕心里是什么滋味儿?”

胤礽痛哭流涕:“是儿子不孝,叫汗阿玛担心了,儿子、儿子……呜呜……”翻起身来,欲在床上叩首。

康熙只要看到他醒来,心头大石就放下了,也有心情感慨调侃了。伸手抱住胤礽:“才醒过来就又折腾上了,”拍拍儿子的后背,跟哄小朋友似的,“瞧瞧,还哭上了,亏得朕叫你媳妇儿和弘旦他们退下了,不然你这个样子可怎么是好?嗯?”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胤礽哭得更凶了。

哭了一阵儿之后,胤礽那抑郁又担心的情绪飞了大半。红着脸,拽过被角要擦泪。康熙拿眼角一斜他,袖子里掏出块帕子甩了过去。胤礽红着脸接过,胡乱一抹:“儿臣失态,汗阿玛见笑了。”

康熙一挑眉:“知道失态就好,”口气变得八卦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御医说你这是因为有心事儿才病的。”

胤礽一怔,眼神有些游移,在康熙的目光下很快坚定了起来,小声道:“儿子是,想事儿想得脑仁儿都疼了。”

康熙一副原闻其详的表情。

胤礽犹豫了一下,然后露出壮士断腕般的表情:“汗阿玛,照这么下去,国家快要没钱了。”

“哦?”

“如今岁入未见涨,而花费靡多……儿子想了一夜,还没想到妥善的办法……是儿子无能了。”

康熙合上了眼,过了阵儿:“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你就这个样子,杞人忧天!”

胤礽据理力争:“岁入不怎么涨倒也罢了,可是花费却是越来越多了。旗丁自入关以来,人口繁衍。四十年前,旗人少,倒有一多半儿的成丁是有差使可做,也不算白拿俸禄的。到如今……抬旗、生息的加起来,比入关的时候何止翻了一番?现在倒多是白拿着粮饷,游手好闲的人了。前阵儿山东那里又雨水边绵,收成锐减,恐灾民流散。”还有一等有田有地的旗人,因为过于懒惰,弄得祖上基业都没了的,真是看着都觉得丢人。

康熙叹气,胤礽说的他又何尝不知道呢?皇帝也正犯愁呢,连自家亲戚的待遇都要扣上一扣,可见财政的问题已经初露端倪了。但是解决财政问题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办到的,中间要设计各种方案,还要选派合适的人员,同时还要根据推行的具体情况作适时的调整。

治大国如烹小鲜,必须慎而又慎。康熙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实在不想在这样温吞火的事情上翻船。现在还没有到了非改革不可的地步,康熙宁愿一切都维持原状。宁可自己出钱,给旗丁赎地维持生计,也暂不想给国家做手术。

“此非一朝一夕之功,你就想一天晚上想到解决之道,然后天下大同了?”康熙索性转移了话题,“如今国家很是能支撑,想这些有的没有的!为着还没发生的事儿,你倒先把自己给弄病了?”

康熙一脸的不想现在继续,一是这个问题仔细研究,把大学士全体叫过来、把八旗旗主全体叫过来、把户部等全部叫过来,别的什么都不干地探讨,也不是一两年内能够想出办法的;二也是因为胤礽刚刚醒,不想让儿子再耗神。

他的情绪被胤礽所接收,使心怀愧疚头脑又发热很想赤诚一下的皇太子很快冷静了下来。看出来了,他爹是想维稳,事情不到了跟前就不想下狠手。老成持国。

“儿臣有些怕。”一声叹息,在口上也在心里,把这个问题重又压了回来。

“唔?常怀畏惧之心,确是为政者当有的。”话锋一转,康熙的语气又严厉了起来,“只是因为这一点点的难事,就吓病了?朕一直以来是怎么教导你的?”

胤礽哪里敢说他已经想到了披麻戴孝的事情?现在又是愧疚于对父亲的不孝,又是走神去想自己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有如何如何的设想?唯唯而已。

康熙见他精神又有些萎靡,安慰了两句,令其好好休养,这才走了。

康熙走后,胤礽心上的负担并未消除。他正在青年,极热血而有抱负的年纪,被康熙一瓢冷水浇下又反抗不得,只好在内心里继续叛逆。对于父亲的寿数这样大逆不道的问题是不想了,胤礽直接绕过了这一条,继续去想“这事儿要我来办,得怎么怎么办”了。

不管要怎么办,都得能上台。太子登基,先决条件是什么?皇帝死翘翘?错!是太子不要先死翘翘!胤礽努力吃饭、按时吃药,终于在五月初养好了身体,康熙又把他给塞进了出巡名单里。

太子妃的考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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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自己是去不了了,康熙和胤礽也不会让个孕妇去长途跋涉。这年头不比后世,孕妇老实呆在家里还有挂掉的危险,更别提四处蹓跶了。这样,皇太子出行就必须带个照顾起居的人。淑嘉也可以不布置人,胤礽也可以带着宫女去,可这样毕竟不像话。

淑嘉为此辗转反侧了好几天,吓得红袖以为她身体有什么不适了。淑嘉道:“我并没有什么,只是想着如何安排太子爷出行罢了。”

如何安排?红袖愣了一下,久久,才想起来,太子出行是要带人的。这次是长途,至少要有一个比较能拿得出手的女眷跟着呢。真是的,都快忘了有这一茬儿了。

太子妃的本事,红袖是知道的。不知不觉的,太子就一直围着老婆转,自从太子妃进门儿,就再没有庶子蹦出来,想不佩服都不行。这等本事,红袖自认是没有的,这样的事情,太子妃的智商是能够搞定的。

红袖只是劝了一句:“主子想事儿,也别太耗神了,您是双身子呢。”

淑嘉把李佳氏与李甲氏反复比较了一下,各自的优缺点一类。李甲氏好就好在识趣,不会强出头,却也保不齐为母则强;李佳氏呢,有所求,却是失败过的。最后,淑嘉决定让李佳氏跟着胤礽过去。

李甲氏与李佳氏听到这个消息,自是两种心情。李甲氏心思一转,就又转到自家儿子身上了,她能在宫里陪着弘晰了,那也不错。李佳氏的心情是激动的,眼睛晶亮,回答的声音都带着压抑兴奋的颤抖。

淑嘉心里有些烦躁:“日子也近了,你下去收拾一下罢。”

“嗻,奴才告退。”

李佳氏出去了,淑嘉的心口觉得好了一点,对李甲氏道:“她是独个儿,这回就叫她跟了去罢。”

李甲氏柔顺地答:“奴才明白。”

“多陪陪弘晰,原先有弘阳在,他更需要你照顾,未免有些照顾不到弘晰的地方,我看到的,给补回来,如今你有闲,不如关照一下孩子。弘晰今年都十岁了,在咱们跟前的日子没几年了,等长大娶了媳妇儿,可就不归咱们管了。”

李甲氏顺势道:“到时候,还要主子为他费心挑媳妇儿了。”再有个三、四年就要考虑这件事了,当然要请太子妃这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多关心一点。

这皇室里的男孩子,十四、五岁有侧室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如弘晰他十四叔,今年十五周岁,侧室舒舒觉罗氏已经挺起大肚子了。往上推一推,真是在十三、四(虚)岁的时候就开始考虑放个什么样的人比较好了。

太子儿子的婚事,绝不会被上头忽略掉,不会比十四阿哥晚多少时日的。

淑嘉颔首道:“这是自然,他也叫我一声额娘,我岂会忘了他?”

胤礽收拾着包袱,是存心去打一场胜仗的,遗憾的是不能夫妻同行,以妻子的形象,还是很能拉分的。淑嘉一面嘱咐着种种注意事项,一面不住手地把些小东西往箱子里放:“你才病过,外头晚间冷,穿得厚实一点儿,不要出去吹风。”

“知道啦,真把当弘旦来嘱咐了你。”

“弘旦我就不用这样嘱咐,他前阵儿可没病呢。”

“罢罢罢,我全听你的,总成了吧?”

“这还差不多!”又开始为儿子说话了,“你多看一看弘旦,这孩子总不在咱们身边儿。”

孕妇的情绪总是会很奇怪的,胤礽好声好气地答应了。

打包好了,还不能出行,还得先去探望另一个病号——裕亲王福全。

福全近年来身体时好时坏的,说他身体不好吧,今年正月他还添了个小闺女,前年添了一儿一女,战斗续航能力还是不错的。说他身体好吧,他又三不五时地病上一病,是太医院的重点关系户。

这不,康熙出行前,福全又病了,本来他是在康熙的名单里的。公费出行、公款吃喝这样的好事,康熙怎么会忘了这个好哥哥呢?

据御医来说,福全这回是病得真的厉害了,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康熙放下手上的事,亲去裕王府探病。胤礽自然是打了申请要跟着去了,康熙却说:“你也才好,不必去了,你伯王不是小气的人,叫弘旦陪朕去罢。”

皇帝带着孙子去看裕亲王,留下太子在宫里踱步。现在的裕亲王,你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弃世,他现在每次见到皇帝所说的话,可能都是遗言。他会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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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全说的话,对胤礽倒挺有利。人混到了福全这个份儿上,自身富贵已极,除了当皇帝做太子之外,该有的好待遇都有了。眼看着活不了多久了,更是不得不看淡生死,如今所念者,身后而已。

康熙领着孙子进了裕王府,裕亲王世子保泰率众亲迎。一路把康熙让到福全住处,一面语带焦急地道:“汗阿玛,我阿玛近日病得越发厉害,御医来看,开的方子也总不见效……”

康熙一口截断:“进去再说。”

到了屋里,福全在床上起身,让太监扶着要给康熙见礼。康熙抢前几步,把他按倒:“你还病着,管这些虚礼做什么?”

福全躺在床上,以头碰枕:“给皇上请安了。”

康熙左右一看,让弘旦上前给福全见礼。福全连声说好:“好好,阿哥可好?”

弘旦认真地回答:“我都好,伯叔父安心静养,必可大安。”

福全一笑,对康熙道:“皇上有个好孙儿。”

康熙道:“你难道就没有了?”

福全看了看保泰,诚恳地对康熙道:“奴才之子不肖,咳咳,肖了奴才也没什么大用。”

“你的儿子,有朕看着呢。”

福全放下了一半的心,欲言又止。

看福全的样子颇有交待遗言的意思,想一想看过的脉案,福全这回确实凶多吉少,康熙摒退了众人,独与福全说话。

“你我兄弟,有话便说,还忌讳个什么呢?”康熙说得很伤感。

福全苦笑一声:“奴才眼下这般,还有什么好忌讳的呢?”话虽如此,还是有忌讳的,比如说,他很相信康熙会善待他的儿子,却有些担心后续之君。保泰于国并无大功,纯是靠康熙与自己的兄弟之情来引维系裕王府的繁华,保泰日后有个什么小错,康熙或许也就容忍了,但是后来之君呢?

福全将死之人,也没那么多忌讳,他是康熙的哥哥,这都要死了,作为一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弟弟,康熙又能活多久?多活十年?那时候康熙也是六旬的老人了。太子上位,对保泰的容忍度必会降低,不是么?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个规律,福全能做的就是抓住这个规律,最好能在临死前卖太子一个人情,将来太子登基,也许能念此情,对自己一系好一点。在直郡王夺嫡之心不死的时候,自己能够帮太子一把,那就是个大功劳。

主意是早就打定了的,福全慢慢地说起了自己的担心,从保泰无功说起:“纵是皇上看顾于他,他的本事也是有限的。奴才的儿子,自己有数,天资就差些,奴才又不是个会教儿子的父亲。奴才就一直羡慕着皇上有那么多好儿子。”

一口一个奴才,谦恭已极,康熙的兄弟之情达到了顶点:“放心,朕自有安排。”

既说到了自己的儿子,康熙不免多加了一层保证:“保泰与皇子们一同读书,情份也是不差的。”

福全笑得很欣慰:“这个奴才也是知道的,”又夸了诸皇子一通,最后语气一变,“奴才将死之人,有些话也不怕说了。”

“你说。”

“皇上有没有觉得直郡王有些躁动不安呢?”

康熙目光一沉,他当然觉得了,他还暗中打压了呢。福全叹道:“皇子们对奴才这个伯父一向都是恭敬有加的,奴才也盼着他们好。只是直王这个样子,不太像话儿,闹得凶了,就算自家人宽容了,朝臣那里也不好交待不是?再纵容他,是使他犯更大的错,最后纵容不得……”

福全点到即止,话中全是好意,一番话说了下来,咳咳了好几回,康熙心里虽是烦闷,还是让他慢慢说。福全下注解道:“阿哥们都是好的,只是直王这样肆夺民财的实在不好,他有庄田店铺,又何必——”

嘎?你说的是他欺男霸,呃,钱?

康熙生生忍住了疑问:不是夺嫡么?

老实人也有聪明的时候啊!福全自觉是个不太聪明的人,他能看出来的大家也都看出来了,他只是提一提胤禔不安,哪怕最后又圆了回来,康熙也会往这上头想,至于自己有没有直接告状,反倒是不重要了:“已经逼出人命了,别再叫他胡闹了。”

康熙点头。福全又评述了几句皇子们,多是夸赞,突出还表扬了一下太子:“皇太子是皇上亲自教养的,自不必说。奴才观他年轻的时候于人情世故还有些生涩,眼下已是谦恭有度。真是羡慕皇上有这样的好儿子啊。”

康熙矜持一笑:“保泰、保绶也很好,他们还年轻呢,有朕调-教着,不会差的。”

“皇上自然是让人信得过的。”福全顺势多夸了皇子们几句,还提出了自己比较欣赏的皇八子,是个有能力又贤德的人。

这次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康熙叫人进来,又让弘旦代父谢过福全夸奖,嘱咐福全安心养病,这才回宫来。

弘旦回去探望父母。当然这个探望并不是纯探望,还夹着汇报:“玛法叫我跟叔父出去玩,自己与裕王在屋里说了好一阵儿话,等叫我再进去的时候,命我代阿玛谢过裕王夸奖。”

胤礽稍稍放心了:“去看看你额娘吧,弘曈正围着他吵闹,要跟着一块儿去呢,这小子!”

“嗻。”

弘曈果然在吵闹,不过因为体谅母亲怀孕,他换了个吵闹的方式,看着在炕上练赶路的弘晷,作好哥哥状教弘晷:“听说塞外可好玩了,风吹草低见牛羊啊!”、“听说还能看到套马呢!”、“听说烤牛烤牛可好吃了!”

这么多的听说,这么惊叹的语气,淑嘉问他:“还有什么是你没听说过的?”

弘曈奔到淑嘉身边儿:“额娘~你跟阿玛说,带我去吧!”

弘旦咳嗽一声:“二哥都去温书了,偏你在这里混闹,明儿师傅不查你功课么?”

弘曈悄悄给他哥一个白眼,磨蹭着走了。路过弘旦身边的时候,听到弘旦小声道:“明年我跟玛法说,你的骑射功课可得练好了啊。”

“哎~”弘曈的脚步果然轻快了几分。

那一边,康熙却忍不住地想,是不是胤禔又办什么事儿了?胤禔挺冤枉的,他最近没办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揪住了凌普这个贪货而已。正想串连几个御史,弹劾了凌普。市井里也有谣言在散播,内容也简单:凌普很贪财啊,凌普是皇太子的奶公,他贪财,说跟太子没关系谁信啊?

康熙信!

他家宝贝太子的生活一如既往地节俭,呃,一如既往和节俭都有点水份,但是康熙刚刚探望完太子的病情,当时太子那里的陈设啊、用度什么的他是看到眼里,有个粗略印象的!

混蛋!你就这么见不得你弟弟好?怪不得胤礽有凌普在内务府还过得这样节俭了,要是略放过了使,真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康熙很火大,市井传言他是知道一点的,为了他家太子,他打算忍一忍凌普,敲打一下算完,这个敲打也是让太子去敲打。现在康熙因福全的一通不相干的话对胤禔起了疑,派人探探他的行踪,除了在庙里,就是四处串连。两件事情就合到了一起,原来都是你下的套儿!幸亏没有先叫太子,不然又是让太子中枪了。

康熙再次去了裕亲王府。

兄弟俩又是一番密谈,内容不详。只是知道康熙火速换了凌普,一同被撤换的还有几个御史,同时把詹事府少詹事陈论给弄来做了都察院的左副都御史。他却没有找胤禔谈话,这种事情,一旦谈话,就是下手的开端。康熙希望用暗示的方式,让胤禔知难而退。

办完事,康熙拍拍巴掌,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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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启程后,淑嘉就每天跑到宁寿宫去报到。皇太后看着她,越看越喜欢:“快过来坐,让我看看。”又一个白胖团子要出世了,皇太后大乐:“咱们家又要添丁进口了。”

淑嘉笑道:“三弟家里不是还要添一个的么?上回三弟妹来不是说,她们那里的田佳氏是这个月的日子?”

荣妃道:“那个如何能与太子妃所出相比呢?”

众人又是好一通恭维。

佟妃问:“今儿太子可有书信过来?有无提到御前的事儿?”目的在这儿呢。

康熙出行也会寄信回来,却不经常,倒是太子那里,有太子、有弘旦,你不写我写,有时候还一起写,太子妃的消息更灵一点。淑嘉笑道:“昨儿圣驾驻跸汤泉,汗阿玛教十五弟还有弘旦他们凫水来的。”王嫔听了儿子的消息,脸上的笑容真挚了许多。

还有一些东宫私房话,就不能说出来了,比如:弘旦同学跟他爹天天睡一块儿去了。

弘旦同学拖着自己的枕头,跌跌撞撞地跑去找他阿玛。

胤礽很惊讶:“你怎么过来啦?”

弘旦一手抱着枕头,一手揉眼睛:“儿子想阿玛了,阿玛~”

自从弘旦开始读书起,就很少露出这样童稚的一面了。

混蛋!我就知道我儿子那么小,晚宴的时候不该喝那杯酒的!可怜那是要跟着大家一起敬汗阿玛的,他非喝不可,脸都红了!这该不是醉了吧?

胤礽弯下腰试着儿子的额头,略有些烫:“这么大人了,还叫人不放心!人呢?还不给阿哥打水洗脸?”弘旦憨憨一笑,枕头扔给胤礽,嘟囔着擦脸:“玛法好像更喜欢十六叔,晚上十六叔进酒的时候就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少看我好几眼。”这是没话找话。

却一语说中了胤礽的心事。

看到大不了几岁的亲哥病得要死,康熙不是不触怀感伤的。这一回,他带了皇太子、直郡王、胤祥、胤祯、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随驾,前两个是想让他们合好也是要展示一下皇太子,中间两个是因为有活力,最后两个纯是因为他们小,看起来太可爱了!这样的小孩子还是他儿子,显得他也年轻了起来。而且,他还挺喜欢这俩娃的妈。

有了这样的心态,康熙就放任两个大儿子交流,自己关照两个小儿子,中间俩儿子么,他听他们的奉承。

胤礽与胤禔搭话,胤禔也只是勉强答应两句,话不投机,半句多。胤礽就有功夫观察康熙,他对弘旦也没有忽视,多关心小儿子倒是真的。胤礽一时百般滋味在心头,他汗阿玛对小儿子们还真是好啊!

康熙在那里给胤禄讲怎么游泳呢:“万不能怕、不能慌,心静了,自然就能浮得起来了。下水不要乱扑腾。咳,回来再专程教你。”

汗阿玛疼起小儿子来了,越来越多的弟弟分去了很多关心。

“阿玛?”

“嗯?”正在沉思的胤礽被弘旦叫回了神,“洗好了?”

“阿玛要赶我走么?”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儿配着红扑扑的脸,“现在弟弟们又都不在这里,我最小了,阿玛~别赶我走~”

想想胤禄在康熙面前可爱的样子,再想想自家儿子一惯严肃的小脸儿,也就只有在自己面前才露出一点幼童的天真。再反思一下自己自幼受到康熙的爱护,胤礽俯身抱起儿子:“正等着你呢!每回随驾出来阿玛就等啊等,你倒好,在你玛法那里睡得香甜。”

弘旦:“才没有在玛法那里睡,我都自己睡的!从来都一个人睡,阿玛也不陪我。”

胤礽故意板起脸:“洗脚去。”

洗漱毕,弘旦跟胤礽一个被窝里躺着,叽叽喳喳:“上回还是要去乾清宫读书,跟阿玛额娘还有弟弟睡在一起的呢,真好!”

这孩子一定是醉了,唠叨个没完,胤礽如是想。伸手把人抱住:“睡觉。”

唔,在父亲的怀抱里扭啊扭,咯咯地笑着:“阿玛怀里暖和,我明儿还来!”

“五月天儿你还要暖和!”

“要嘛要嘛!”

“好啦好啦,睡!再啰嗦就不要你了。”

“……”

父子俩的生物钟都很准,一前一后睁开眼睛也相差不了几秒钟。弘旦红了脸,喃喃地道:“阿玛……”

胤礽坐起身,把他拉了起来:“该起来了!”

弘旦讪讪地起身,胤礽装作没看见:“你拖着枕头做什么?今儿要回去睡?”

弘旦刷地把枕头往胤礽床上一扔:“我去给玛法请安~”

从此,弘旦同学在他爹的床上扎了根,直到回宫。

太子妃一系的凶残,从来都是前后相承的。比如石家的老流氓和小流氓,比如带她爹看女人小脚的太子妃和拖着枕头找他爹的毓庆宫三阿哥。

弘旦:……额娘说了,阿玛的大腿要抱紧。据本人观察,玛法也是紧抱玛法大腿的。

所以,真相就是,歪打正着,一石二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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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与儿子的父子亲情持续升温中,有了儿子在身旁,皇太子亲切无害、关爱世人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本来是件好事。远在几百里外,又有件事情让他很不爽。

伊桑阿死了。哪怕是个退休老干部,活着也是有些影响的,现在干脆死掉了。皇太子心中真呼晦气,直郡王心口大叫痛快。

这两年真是邪性了,与皇室核心人物有关的人是一个接一个地死。伊桑阿的凶讯刚至,恭亲王常宁又死了!

恭亲王已经从大家视线里淡出好几年了,此君开始与福全一样都是很得康熙照顾的,然而越往后,两人的差别待遇就越明显。现在他死了,康熙也只是命在京的皇子每日齐集、赐银万两、遣官造坟立碑而已。

据胤礽评估,康熙的悲伤之心并不很重。因为作完这些决定,康熙继续打马向前,并未结束他的行程。相反,还神色如常地接见了来晋见的蒙古诸王公、额驸。

胤礽对他的父亲打心底升起了一股寒意,他的叔王,他已经记不清是如何得罪他皇父的了。猛一想起,只有两种片段:一、兄弟和睦,二、常宁就这样布景板了。常宁之退,几乎无迹可寻,等你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

这样的轻描淡写,方显出个人的功力来。

康熙并不是这样冷漠无情的人,他的无情更多的时候是对他不喜欢的人。对于放在心上的人,康熙的感情还是极丰沛的。裕亲王福全在常宁死后没几天也病逝了,康熙手里的茶盏当场落地:“收拾一下,朕要返京!”

不但皇帝要返京,他老人家直接把四个年长的儿子给拎了过来:“你们,快马返京,先回去,朕带着十五阿哥、十六阿哥与弘旦随后就来。”由于胤礽常年处理事务,还被康熙额外嘱咐了回去要多留意裕王的后事。

众人星夜兼程而回,胡茬都没来得及刮,回京遇到了同样蓬头垢面的兄弟们。大家都知道康熙跟福全的感情好,没别的好说的,努力干活吧。

康熙也随后就到。

康熙到的时候,皇太后已经先临裕王府举哀了。老太太挺喜欢福全这个老实人的,算来福全还是她的儿子,单纯的皇太后哭得就更伤心了。康熙不但自己伤心,还要劝皇太后不要伤心。

把皇太后劝回之后,康熙开始哭。哭完了,真正体现了他是个重感情的人:康熙退居景仁宫,以示对兄长之丧的哀恸;命皇长子、皇三子、皇四子、皇五子、皇七子、皇八子俱穿孝。赐内厩马二匹、对马二匹、散马六匹、骆驼十只、及蟒缎银两。又令保泰袭了亲王爵,而非依等递减的郡王爵。除了山东的水灾,康熙下令截五十万石漕粮、发三十万银子赈灾外,竟是什么政事都没理。

而常宁的丧事,只是遣诸皇子、扈从诸臣、侍卫去致奠。常宁之子也没有袭了亲王爵,仅贝勒而已。

康熙甚至亲自撰写了福全的碑文,对福全进行了全面的表扬,最后以“王之后嗣,朕庇佑之”作结,不忘承诺。

福全的丧事在六月末七月初,正是热的时候,三百多年后的学生都要放暑假的,皇子们还要穿孝、哭灵。然而最难熬的还是胤礽,康熙没有让他穿孝,皇太子戴孝,不是谁都能随得住的。他又是福全的侄子。

左右摇摆,只好请旨康熙,让他儿子代他去穿孝,还很担心这样的影响会不会不好。有时候胤礽觉得,皇太子这个身份,简直就是把他往尴尬里推。他妻子也是一样,皇太后也去裕王家了,太子妃是个孕妇兼宫中女眷,不能去。

夫妻俩相顾无言,淑嘉道:“幸亏咱们还有儿子作退步。”

胤礽点头:“是啊。”

“既不能亲去,不如去侍奉汗阿玛、皇太后祖母?”

“分头去罢。”

康熙不问政事,国家还要运行,胤礽忙得乱七八糟。办事他是不怕的,难的是要把政务都整理好了,还不能自己拿主意——康熙没授权。想请示康熙处置呢,康熙却把政务全扔到了一边,胤礽还得天天劝康熙节哀,语气间还要显得心痛福全。短短的时间里,胤礽又瘦了一圈儿,正好与同样瘦了一圈的康熙相映成趣。皇子们就没有一个敢胖的,全都一副凄惨相。

这还不算,胤礽又被熊赐履给拜访了,熊赐履步履蹒跚:“臣拜见皇太子。”

胤礽因福全的丧事不能剃发,又忙得忘了剃胡子,毛头毛脸,很有野人相地问:“熊师傅这是?”

“老臣身子不行了,想致仕。”

“!”

熊赐履缓声解释:“老臣早就撑不住啦,”咳嗽两声,“张英要致仕的时候,我们都已有退意了,只是当时太子还用得着老臣,老臣就多留一阵儿。”

“我如今也需要师傅。”

熊赐履摇了摇头:“太子没发现么?我等老朽已渐次凋零,再多陪着太子左右,也撑不了几年,反是拦了年轻人的上进之路。上月伊桑阿亡,前天,高士其的讣闻又至……”

听熊赐履一声一声地道出了人材的凋零,尤其是这些人在死之前对自己的印象还蛮好的,胤礽的心就一直往下沉。福全也是如此,好容易让人对自己有了好感,人死了。还有原就是在自己一方的,石家亦有丧事,因此到现在有俩赋闲在家的。又有如张英、熊赐履这样的,也是老的老、病的病,真要留了下来,不定哪天就挂了,到时候顶上来的人是向着谁就真不好说了。

后继无人,这是个大问题。

熊赐履看到胤礽的表情,估计他是想通了,继续道:“不如老臣等先退下,空出了位子,顶上了人,太子才因势利导。”

对熊老师发言的总结:为免我们死了,上来个跟你不对付的措手不及,我们先退,你看新上来的是谁,是咱们一伙的呢就留下来,不是咱们一伙的呢,就干掉。趁我们还没死,就是办点儿什么事儿,也能帮得上忙。

胤礽艰难地道:“你们一个一个地离我而去,剩我一个孤零零的留在这宫里。”

他现在的造型是近三十年来少有的落魄状,配上艰涩的语调,真使听者落泪。熊赐履唏嘘道:“您还有皇上呢,皇上还在景仁宫里伤感,老臣也就趁这功夫来与殿下说一声儿。”

胤礽估摸着熊赐履已经说完了事情,这才赶到景仁宫当孝子。他这些日子的表现堪称典范,与皇帝同悲、为皇帝操心、苦劝他爹吃饭休息保重身体不要悲伤过度,自己却形容憔悴。

进来向康熙要求:“儿子不能为伯王穿孝,肯请送殡日可以随汗阿玛同行。”康熙本就打算奉皇太后同去的,此时顺口答应:“你有这份子心最是难得。”说完,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堆福全的好话,着重强调,裕亲王生前对你也是不错的,我可是答应过要照顾他们家人的。

胤礽接着往下夸福全:“伯王恭谨有度,事汗阿玛唯忠,对儿子等宽和,是个好人。”

安慰完了康熙,他还办事儿去。朝政不能误,皇帝不管事儿,太子得心里有个数儿,哪怕不下决定吧,等皇帝想起来管事儿的时候他还得能够答得上来。又有,康熙出塞巡幸避暑的计划本来是要持续到九月份的,现在下才七月,还要再启行出塞的。蒙古王公还没见完呢,任务还没完成,康熙就是再伤心,还得再去绕一圈儿。

要再出塞,一应事务就要接着准备。不用说,皇太子必须能说出个四五六来。

好容易,福王出完殡了,皇帝表完了他做为弟弟对哥哥的深情厚谊,再次带着儿孙们要出行。由于在京皇子的集体要求,这一回康熙带了不用穿孝的几个年轻阿哥出京,包括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等。

而皇太子却再次染病。

这回病得不重,累出来的小毛病而已,康熙令其奉皇太后去畅春园避暑休养,自己带着其他人出行。临行前还把新任裕亲王保泰叫到跟前,特意为胤礽造势:“朕将北巡,你好生在家,如有难事,大事呈报御前,小事只管告诉皇太子。皇太子伤心伯王之薨,因病不能成行,奉皇太后往畅春园,你可去看他。”

保泰感激皇帝对他们一家的关爱,也识趣地感谢了皇太子一番。想一想他爹临死前对他的嘱咐,于圣驾走后,还真往畅春园去求了太子一回——他的妻子病了,想要两个好一点的御医来看一看。

无逸斋里,保泰与胤礽面面相觑,他们俩是熟人,却并不特别热络。胤礽看保泰,一身孝服,脸色青黄,保泰看胤礽一身素净衣服,面色有些苍白。还是胤礽先开的口:“老福晋安好?”

保泰听到问候他的母亲,起身回答:“谢太子记挂,都好。”他非嫡出,一生母一嫡母,故而说“都好”。

有了开头,胤礽又问了王府状等,保泰顺势就提出了要求。胤礽笑道:“这有何难?你打发人去太医院,孙之鼎也不敢不给你派人的。”说着叫贾应选亲自去跑一趟。

保泰再三表示感谢。

胤礽挥手道:“何必客气?”保泰话都说完了,实在挤不出话来,只好干巴巴地告辞。

胤礽起身,边送他到门口边说道:“自家兄弟,你百日除服后,不妨走动走动的。还有皇太后祖母那里,是我的祖母难道不是你的祖母?虽说是住在宫里,你又不是不能过来的。”他敢说这些话,都是看到康熙与皇太后对福全系照顾的份儿上,换个人,他也不能招呼着带重孝的人往宫里跑。

保泰一一答应了。

胤礽站在门口道:“我就送你到这里罢,回去给老福晋带个好。”闲来无聊,站在门边儿目前保泰离开。保泰走到路口转弯儿的时候,还能看到皇太子的身影站在原来的地方,眨眨眼,他慢吞吞地回家了。

胤礽一直在门边儿发呆,直到淑嘉过来:“你这是想当门神么?”

“啊?啊!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你发呆,我就来瞧瞧。”

“没什么,在想汗阿玛到哪里了。”

“想也进来想吧,站门口儿也不像话儿呢。”

胤礽扶着淑嘉往里走:“那我往窗户边儿上一站如何?像不像画儿?”

淑嘉笑得走不动路:“你年纪大了倒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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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夫妇调笑的时候,皇三子胤祉正在出神,呃,在想事情,并且越想越觉得可疑。皇三子胤祉,看起来温文尔雅,很可靠的样子,实际上却会时不时地抽抽风。比如在丧礼上、不该发呆的时候,走个神、犯个二什么的。

裕亲王福全,与他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单纯就伯侄关系来说,是属于路人型的关系。要不是康熙对福全好,胤祉对于福全都想当他是空气的。在福全的丧事上,胤祉也不是全身心地投入。

而胤祉本身也有点布景板的意思,皇三子呢,放到京外绝对是一号人物,他的门人都能横着走一走。但是放到京城里,他就不算很出彩了,老大、老二是兄弟里面最耀眼的,老四本人很有个性,老八是后来者居上,年长的皇子里,他只比老七好那么一点儿,与老五持平——老五还与皇太后新近呢。他也就靠着书读得好,才小有一点名气。

他很无聊,无聊到开始观察他家兄弟,还好,这一回他没把心思动到自己的头发上。

然后,他就觉出一丝不对来了。

丧礼很正常,但是出殡之后,有个人的表现就很不正常。裕王出殡之后皇太子病了,他家大哥居然忍住了没有胡说八道?三阿哥发挥了做学问的精神,仔细一想,近两年来太子病了几回,好像每回都是这样?

胤祉真是太闲了!也没办法的事儿,死了亲大爷,不能唱戏不能摆酒,不能召集一堆文人秀士开party,留京兄弟里能人还不少,用他管的事儿太少,只好闲琢磨了。越琢磨越像这么一回事儿。

太子本身与大阿哥不和,现在大阿哥又这样,太奇怪了!闲得蛋疼的皇三子注意起他大哥来了。

就像写论文一样,不少大学生写论文一样,都是先立一个题目,在找资料之前就已经确定了立意、结论,所找材料都是用来证明自己先拟定的题目的。如果有相合的就留下,相悖的就不予采用,当成没看完。

胤祉带着写论文的心态去研究他大哥,认定胤禔有猫腻,越看他越像在办坏事。仔细回忆胤禔的举动,越想越像那么一回事儿,去年就这样儿了。老大在太子重病之后,表现得都不太像是他自己了,没有过多地说幸灾乐祸的话,他就离开现场了,他那时都干嘛去了呢?

胤祉有种钻研学问的精神,不弄明白觉都睡不好,干脆派人去盯胤禔的梢。心里还在悄悄盼望:老天爷,叫我二哥多病两天吧。

胤礽正在养病,当然要病着。胤祉的手下终于带回了一点消息:直郡王经常性地跑报恩寺。直王要是念佛的居士,猪都能飞天了,这一定有什么不对!胤祉与胤禔的关系也不怎么样,揪个小辫子在手里也是好的。

三阿哥下了决定:“找个人混进去,看一看。”

报恩寺不是那么好混的,雅尔江阿家的眼线打入内部许久还没混进去呢。胤祉却不这样想,他寻一会说外地方言的门人,剃光了头,弄了张度牒,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过去了:“去看看我大哥都忙些什么呢。放心,回来我给你还俗。”

您就是不让还俗我也没办法啊,我全家都是您门下的包衣呢,都得听您的啊。哭丧着脸儿,被迫当了和尚的门人往报恩墙里当电灯泡去了。

门人根据胤祉的情报,选了胤禔到报恩寺的那一天过去,事先也是粗通佛经的。看了胤禔先是大惊,然后用不标准的官话叹息:“真是位贵人啊!”

胤禔跳下马来,一甩辫子:“你这和尚,倒是有趣。”

“阿弥陀佛。”

“这京里又有几个不是贵人的?你倒说说,我贵在何处?”

就知道你是皇长子我才来的,尼玛上回你跟三爷呛声的时候我在旁边儿看着呢!门人还要故作高人状,拿着答案往试卷上抄,把胤禔夸得飘飘然,还隐隐流露出‘你将不止于此’的意思。

胤禔乐了,问道:“大师从何处来?”

“从来处来。”

“往何必去?”

“往去处去。”

对话得很中规中矩,倒是他说胤禔有贵相让胤禔感兴趣,邀他进来坐坐。:“这是我家庙,不挂单的,不过大师倒是不妨小住几日。”

门人就是这个目的:“如此,叨扰了。”真爽!能把个王爷这样忽悠,这样的机会这辈子都不知道还有没有第二回了,一定要好好珍惜啊。装模作样地整一整直缀,门人进门了。

进去一看这庙里的韦陀雕塑,果然是不留宿、不管饭的。

被安排进了一间还算不错的房里,门人又把胤禔好一通拍,拍得胤禔大方地表示:“你多住几天吧。”再多说点我喜欢听的话,给我一点信心的鼓励嘛。

混吃混喝就是这样容易!门人大喜,纳头便拜。

胤禔飘飘然地去找巴汉格隆了。

胤祉的门人在报恩寺里住下了,却发现这里还有一个番僧,更像是胤禔心腹。胤禔到这里,不大与人谈佛论道,更喜欢歪门邪道。比如夸赞“王爷面前大富大贵。”一类。

混蛋!你不好佛你修庙?为了打入进来我还被逼着念了好几天的经啊!

门人咬牙切齿,也觉得他家主子的观点是对的:直郡王在这里没干好事。把这条消息借去柘潭寺礼佛的名义送了出去,门人回来继续观察。终于让他发现了这寺庙经常会进一些奇怪的现象。

寺里用香很正常,但是用木头呢?半夜里还叮叮当当地响,像在做木工活。又有,朱砂、黄纸,那是道士常用的吧?怎么喇嘛这里也消耗得这样多?

还有还有……

半夜里,门人爬墙偷窥,还看到那个阴沉的喇嘛在念着他听不懂的咒。哪家僧徒这样干的?念经就罢了,还手舞足蹈的!还踩着方位手舞足蹈的!

一样报告完毕。

胤祉也琢磨上了,想得快要把头发揪光了也想不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他大哥在干这种事情。拿了张纸,把这些道具一一写了出来,然后写了一行字“可作何用?”

被陈梦雷看见了:“莫不是镇魇?”还涉及好多种呢!

陈梦雷心说,当年我恨李光地恨得要死,也琢磨过这些东西来的……口上作淡定状:“不过是读些杂书,一眼扫过而已。要不是贝勒说起,我也想不起来。”

门人接下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这一点,他再次爬墙,分明看到那个喇嘛一手拿着个楔子一手拿着个锤子往个木头人身上敲啊敲。

镇魇!胤禔最想咒的人是谁,恐怕这天下没几个成年人不知道吧?

报恩寺才修了几年?这个喇嘛才来了几年?这两年太子就常病着,看来是有效的?如果真咒坏了太子……胤禔所为又被告发,储位最有竞争力的两个人同归于尽,那么、那么……

胤祉的心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如果没了老大、老二,剩下的大家没一个是嫡,自己却居长,还很文雅,称得上是贤了吧?

胤祉捂住胸口,两眼发直,不敢相信老天要掉馅饼给他了。

示意手下继续盯梢:“此事干系社稷,除了我,不许告诉任何人。”

他家门人还以为他是奉了密旨,也更用起心来了。可惜胤禔这里防范还是很周密的,又到了一个多月,胤祉才接到一条让他火冒三丈的消息:胤禔还咒了他!

“消息确切么?”胤祉的脸色很不好看。

门人已从报恩寺里跑了出来:“奴才听得真真儿的。直王说……说……您不好……要、要……”

“要我死?”

“没、没,就是要您知道厉害。”

“你再去探!”

门人的身子瞬间软了,蛇一样地滑到了地上跪着:“主子,奴才爬了他们家三回墙头。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奴才听着就害怕,奴才实在没胆子再爬第四回了。万一失了手,到时候有认出奴才的,奴才怕误了主子的事儿。不过您放心,奴才留书说继续云游了,不会扯到您身上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胤祉因胤礽的病已经有些相信这诅咒会灵了,这会一听自己也被咒上了,由不得不惊怒交加。

靠!老大,你连我都咒?还是不是兄弟啊?不给你保密了!我要打小报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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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康熙也结束塞外之行回来了。

胤祉袖子里揣着写好的折子,又准备好了证人,还问明了门人,画好了报寺恩的平面图,圈出了作案地点。

康熙出去散了一回心,兄长逝去的哀恸也淡了一些,见完了儿子,又把保泰叫来吁寒问暖一番。准备去给皇太后请安了,发现胤祉一脸的便秘,心下存疑命令诸子各去见自己的生母。

胤礽、保泰是被带在身边的,他俩一个是没妈、一个妈不在皇宫,都跟着去见皇太后。康熙临行前叫过斋林:“去荣妃那里,叫三阿哥站一站,等朕看完皇太后,叫他来见朕。”

保泰装柱子,当成什么也没听到,胤礽听到了也当成什么都没听到。宁寿宫里,皇太后见到康熙先是一喜,见到保泰又是落泪:“你阿玛怎么就去了呢?”引得康熙心里的哀恸又浓了几分。

保泰也跟着哭,他今年二十二了,如此年轻还是一直生活在安逸的环境里的。骤然让他承担这一府的重责,也很是惶恐。胤礽只好劝了这个劝那个,先劝皇太后:“汗阿玛回来了,您该宽心才是。”

又劝康熙:“伯王泉下有知,见汗阿玛、皇太后祖母不忘他,保泰又长成的担当,也是欣慰的。”

最后对保泰道:“你来劝劝皇太后祖母才是。”

哭了一通,康熙又安慰保泰几句,再问胤礽身体。胤礽不好意思地道:“儿子这两年是病了几回,也没这么娇弱的。不过是事情都赶到一块儿了,有些累罢了。儿子实是佩服汗阿玛,那么多事儿驾轻就熟、安排妥当。儿子这事儿一多就要躲懒儿呢。”

康熙笑骂:“你还有脸说?给我打起精神下,接下来有得忙的呢。”

皇太后不哭了:“你们要忙什么?皇帝,你才刚回来,很该歇息才是。还有太子,你病刚好,也不许忙。”

康熙哭笑不得:“额娘,是带他西巡去。”

“哦,出去玩一玩也行。”

康熙:“……”出去不是玩的啊。

被皇太后这一搅局,悲伤的氛围也没有了,各回各家吧。胤礽得回去告诉老婆,快点再收拾行李。

而康熙回到乾清宫,却被早就等候多时的三儿子告知了一个坏消息:他大儿子诅咒他二儿子!

“你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康熙的语气是严厉的,魏珠听到声音不对,连忙清场、关门。

胤祉以头碰地:“儿子原也不敢相信的,只是……皇太子这两年病得蹊跷。儿臣与皇太子相熟多年,从未见过皇太子这样接二连三的病过!由不得儿子不信啊!”胤祉也是聪明,知道皇太子是康熙的一大死穴,直接点中,却绝口不提自己也被咒了。

“你把事情说清楚。”

“嗻。汗阿玛是知道儿子的,喜欢读读书,也讲讲经。因知道大哥家庙里有个外来的喇嘛,极得大哥看重,还道他是有些道行的,便去看了一回,觉得其人也是平常,故而深觉诧异……”胤祉不能说自己派了间谍去,只好装成是无意中发现对方不像好人,怕大哥被人骗了,“一查这个喇嘛,是蒙古过来的,儿子心想,蒙古的喇嘛岂能比得过汗阿玛治下的高僧呢?”正好他亲姐姐嫁到蒙古的,可以拿来作幌子,“此人在蒙古就是走邪道的……”

接上了接上了,这谎圆了。荣宪公主是同胞姐姐,两人一封信就搞定了,荣宪公主为了他还真查了一下这个巴汉格隆。北京离蒙古其实不远,单是骑马返还是挺快的。

胤祉说完,把自己整理好的证据就顶在了头顶。魏珠接过,呈给康熙。

康熙一目十行扫完:“单凭你说,如何能定你亲哥哥的罪?就因这个素行不端的喇嘛?胤禔不能是被蒙蔽的么?”

胤祉痛哭流涕:“直王是我兄长,太子也是我兄长,儿臣左右为难。儿子也像汗阿玛这样,道大哥是被骗的。儿臣不死心,又去查了查,大哥他……真的、真的办了糊涂事儿。有哪家庙里是往木偶身上砸钉子作法的?”汗阿玛,您就信了吧!我也被咒了啊,我还不想死啊!

哭了半晌,不见上头有动静,一抬头,胤祉吓得眼泪都忘了收。汗阿玛的脸色好可怕!

康熙的牙咬得格格响:“你所言当真?”

“若有一字虚言,请汗阿玛治儿臣之罪。”

毕竟是丑闻,康熙还是很慎重的叫来了雅尔江阿:“去,到报恩寺里看一看。”说完,扔下了胤祉画的那张地图。

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康熙用了雅尔江阿。雅尔江阿同学,太子的好朋友,出发了。我们有理由相信,即使胤禔没干这事儿,雅尔江阿也能在他家庙里搜出十个八个洋娃娃来。

何况,他有。

胤祉继续在乾清宫里添油加醋:“子不语怪乱力神,却又说敬神如神在。事关太子,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呢。镇魇之事,非止一端,也许……他们在东宫里设什么东西妨碍了太子也说不定。”

这事儿半是他查探,半也是陈雷梦的研究。镇魇无非就那几样手段:埋东西、弄人偶(甭管什么材质的)、神前许愿、画符咒等。

雅尔江阿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满脸义愤:“汗阿玛,妖僧已经看管起来了。怕闹得动静太大,外接封了庙,不许进去,这个妖僧!他!他!他!”气愤已极。

“他怎么了?”

“他不但诅咒皇太子,还、还诅咒诸皇子……”

康熙忽地站了起来:“你所言属实?”

雅尔江阿沉着脸:“亲眼所见!”写着大家生辰八字的木偶跟牌位似的摆着呢,最可恨的是他也被捎上了。于是他也捎了几个东西回来,真不幸,亲力亲为的直郡王的笔迹清楚地印在上面,写着他家弟弟们的生辰八字。

“顾问行!带上人,随朕去毓庆宫!胤祉!你去,问那妖僧究竟还作了何法!雅尔江阿!宗人府暂归你管,带上人,把直王府给我围了,走丢了一个我唯你是问!”

“嗻!”三人答得有力。雅尔江阿还对胤祉道:“我的人还留在庙里,您得请道手谕才行。”

康熙道:“朕写!”

现在敢咒太子,将来就敢咒我了!

匆忙写完,各行其事。胤礽在毓庆宫里办公,正在商讨山东之涝,康熙冲进来了!“汗阿玛。”

康熙冲上来,抓起他的手腕左右一打量:“你随朕来。”直接把人带到了乾清宫里。

胤礽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汗阿玛是有急事?”

“你在这里读书,来人,把太子妃和毓庆宫五阿哥送到宁寿宫里皇太后处,就说等会儿朕要过去,咱们一家人吃顿饭。弘晰、弘旦、弘曈三个阿哥那里也说一声。不要惊动了他们。”

胤礽有些慌乱:“汗阿玛……”

康熙深吸了一口气,闭目不答。胤礽惴惴地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康熙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老三说了什么?不是胤礽小瞧胤祉,想破了头他也想不出来这一会儿的功夫胤祉能办出什么让康熙这样风风火火的事情来。

很快,他就知道了:胤祉带来消息,胤禔亲自出马让太监在毓庆宫与东宫两处放置了很多诅咒的东西。

胤礽惊呆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累死了……

直王的牢饭是一定的了……这算是倒计时几了?

tt不管了,我就当是1了,明天写结果。写到了今天的这里,直王的结果已经确定了有木有?!

泪奔下去刷厂花,今天要再码字我会抓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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