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 朱佑樘便让李广与何鼎将他的衣物箱笼都搬到了坤宁宫, 只在乾清宫里留下了些换洗衣裳。肖女官望着忙忙碌碌的小太监, 满脸皆是笑的司礼监大珰们,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是有些少见多怪了。有如此宠爱皇后娘娘的万岁爷,她便是任『性』一些又如何呢?随意一些又如何呢?还有谁敢背后道她的不是不成?
与她的淡定相比,曾女官则是一脸茫然状, 仿佛已经被“极度不守规矩”的皇后娘娘吓得惊慌失措,又被只知“纵容”她的万岁爷唬得完全不敢相信现实。她立在角落里, 望着正在拿几支小箭朝着窄口瓷瓶比划的皇后娘娘, 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是好。
张清皎浑然不知自己带给两位女官的震惊与冲击, 试着投了一支箭, 稳稳当当地/『插』/进/了瓷瓶里。朱佑樘立在旁边, 笑道:“皇后的姿势很熟稔,在家中经常投壶么?”
“年少的时候曾与姊妹们顽耍,但已经有些日子不曾顽过了。”张清皎笑盈盈地回过首, 带着连她自个儿或许也不知晓的神采飞扬,“该轮到万岁爷了,万岁爷顽过投壶么?”以她对他的观察,他根本就没有时间顽游戏,似乎也不太喜爱这类需要运动伸展的活动。
“年幼的时候,伴伴们陪我顽过。”朱佑樘颇有些怀念地望了覃吉一眼, 将箭投了出去。此时他们离瓷瓶不过七步远,箭自然稳稳地进了瓷瓶口里。
“好,第二轮。”张清皎牵着他后退一步, 继续认真地比划着。朱佑樘望着她的侧脸,轻轻笑起来,忽地将手中的箭投了出去。许是被他的动作影响了,张清皎也下意识地投出了她的箭。结果自然是准备充足的投中了,匆匆忙忙的没投中。
“……”皇后娘娘简直要惊呆了,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然也有如此顽皮的一面,“怎么能这样?万岁爷,这可不能算数。若不是万岁爷突然投箭,影响了臣妾的判断,臣妾一定能够投进的。本来也该臣妾先投的……”
皇帝陛下笑起来,温声宽慰道:“好,好,好,都怪我,都怪我。这样罢,你重新再投,这次不作数。”
“万岁爷这支箭也不能作数。”皇后娘娘立即趁胜追击,“本该在臣妾后头投的,那才算数。”这在肖女官和曾女官看来,简直就是宠妃们“恃宠而骄”的典范了,庄重的皇后万万不能如此随意。可是——
“好,好,好。你说了算。这一回都不作数。”谁让皇帝陛下就是这么纵容皇后娘娘呢?她们又能怎么办呢?
萧敬立在旁边,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因为恍然间,他仿佛透过年轻的帝后,看到了当年的宪庙与万贵妃。看上去,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确实很不一样。但那种“纵容”与“宠爱”,甚至或明显或不明显的“依赖”,都足以让他有些警惕起来:即使皇帝陛下再英明,若是对皇后娘娘无限宠溺下去,宫里宫外说不得也迟早会像以前那样乌烟瘴气。
覃吉倒是呵呵笑着将双手拢进袖子里,笑眯眯地看着年轻的帝后说说笑笑。他发现,只要是在皇后娘娘身边,万岁爷的神『色』姿态便很是放松。这令他觉得很欣慰,毕竟他比谁都更了解这么多年来万岁爷所背负的沉重压力。若有一刻,他能忘却那些烦恼与疲惫,真情实意地笑起来,他便觉得很满足了。
至于萧敬的愁眉苦脸,他并非没有瞧见。可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什么事都不曾发生呢,又何必要杞人忧天呢?
在他看来,这位皇后娘娘可是个难得聪敏剔透的人儿。该做的,不该做的,她应当看得很清楚。更何况,受宠又如何?她可是中宫嫡后,受宠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帝后的感情稳定,便意味着后宫稳定,今后的东宫稳定。不会再有无数悲欢离合,更不会再有无数冤魂怨鬼。而这或许正是皇帝陛下所希望的。
投壶游戏最终以皇后娘娘的胜利而告终,皇帝陛下以一箭之差惜败。当然,他们俩都很清楚,这其实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运道的问题。否则,两人都连续失手七八箭,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突然发威呢?
“我输了,皇后想要甚么彩头?”朱佑樘很是坦然,含笑问道。
张清皎略作思索,她什么都不缺,衣物珠宝首饰什么的都已经吸引不了她了。仔细想了想后,她忽然神情微微一动:“臣妾想要的彩头,便是只要陛下有空闲,不妨每日陪着臣妾去宫内苑里稍稍走一走。”每一日行走万步,对于身体稍弱的人而言,运动量应该算是足够了。等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再提出新的运动项目,务必让皇帝陛下通过锻炼来强身健体。
“好,我答应你。”朱佑樘颔首道,“最近白天很难得甚么空闲,不如每日的晚膳之后,我陪你散步。”
“可惜今天时候已经不早了,不能让万岁爷立即兑现彩头。”张清皎望了一眼支起的窗外,忽然惊讶道,“万岁爷,应该是下雪了?”不知何时,外头的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还有细小的雪粒正在飘飘扬扬地落下来,响起了轻微的沙沙声。
朱佑樘揽着她来到窗前,望着堪堪盖住地面的雪,忽然想起了去年年末他在西宫花园里远眺时望见她踩雪的那一幕。他不由得微微勾起唇:“想不想出去走一走?就在交泰殿附近绕上几圈。”
说实话,张清皎有些动心:“那咱们可得裹得严实一些。”
肖女官闻言,立刻低声吩咐宫女们取来厚实的貂裘。朱佑樘着一身黑貂裘,张清皎着一身白貂裘,两人挽着手走出了坤宁宫,缓缓地向着交泰殿而去。灯光透过纷纷扬扬的雪粒,有些朦胧地映照在地面上,两双浅浅的脚印在雪上一直延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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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朱佑樘下旨,给太皇太后、王太后以及吴废后的家人都升了官。
因太皇太后的两位弟弟周寿已经封为庆云侯,周彧封为长宁伯,爵位上已是无法再加封了,他便格外给周寿加封太保。王太后的父亲已经去世,兄长王源被封为瑞安伯,大弟王清和幼弟王浚都只是锦衣卫千户,他便给两人都升为正四品的锦衣卫指挥佥事。吴废后的父兄曾因她受到牵连,他便着令他们暂时官复原职。她的父亲已经去世,重新被追封为都督同知,她的兄长则恢复了羽林前卫带俸指挥使的职位。
当然,他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岳父岳母。鸿胪寺卿张峦,被封为荣禄大夫、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荣禄大夫是从一品的武散官,而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是从一品的武官。除了多了一个没有实际意义的“荣禄大夫”外,都督同知是大多数皇后的父亲都该得的职缺,没有什么稀奇的。岳父升官了,岳母金夫人自然也成为了一品诰命夫人。
因着这次加封并没有特别之处,文武百官也没有任何异议。加之他们对吴废后父兄的遭遇较为同情,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吴家身上,反倒是对张家得到该有的外戚待遇没有任何反应。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只是开始而已。
张峦跪地谢恩后,抬首悄悄地望了望御座上的皇帝女婿,心里又是喜悦又是复杂。去年的此时,他还在忧虑女儿入宫之后会不会被筛下来,回乡后给女儿找什么样的夫婿才合适。却没想到,今年的此时,他不仅有了个皇帝女婿,还父凭女贵成了从一品的高官——要知道,一年前,他只是个刚落榜的国子监生而已。
骤然富贵,他当然高兴,当然觉得兴奋。可一想起女儿出嫁前的那些叮嘱,又不免担忧她在宫中究竟过得好不好,也忧心自己若是没有控制好家人的言行举止,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就这样,新晋的皇后之父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一脸愁绪地回到了家里。金夫人刚接到封她为一品诰命夫人的旨意,正是红光满面、喜不自禁的时候,见状便问:“怎么了?不是刚封了官么?怎么还这付模样?”
“唉,我还不习惯鸿胪寺卿的公职呢,突然就晋升为从一品了……”张峦叹道。如果说当鸿胪寺卿他还能学着处理些公务,勉强不做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吉祥物——中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可是调兵遣将的将军,他也只能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吉祥物了。当然,兵书不是不能看,但就算是看懂了,大概也永远不会有起作用的时候。
金夫人自然无法理解他那种闲得发慌、总觉得自己是白领俸禄的念头,嗔道:“升了从一品不好么?若不是托了皎姐儿的福,你们张家上数十代、下数十代也不可能出一个这么高的官儿,你就知足罢。”
“……”张峦与她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甩了甩袖子回书房去了。
本该待在书房里苦读的张鹤龄与张延龄不知去哪里上蹿下跳了,他命仆人立刻将他们逮回来,自己则拿出一本空白折子。细细地思索了许久后,他最终还是落了笔,用馆阁体小心翼翼地措辞写了起来。
他希望,能借着这次封赏的机会入宫谢恩,见一见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面的宝贝闺女。皎姐儿在宫中究竟过得怎么样,光是靠着听闻与猜测定然不够,只有他亲眼见到,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陛下:给岳父加封从一品荣禄大夫,从一品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张岳父:=口=,臣叩谢圣恩。
文武百官:好像没啥稀奇的,听说皇后听受宠的,看来也不过如此。
皇帝陛下:^_^,这才开始呢,你们且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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