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以菲薄, 绍承祖宗丕业, 二十有三年矣。宵旰忧勤, 图臻至治,惟恐有孤先帝付托。今忽遘疾,弥留殆弗能兴。夫死生常理,古今人所不免。所幸继统得人, 宗社生民有赖,吾虽弃世, 亦复奚憾焉。皇太子佑樘, 聪明仁孝, 德器夙成, 宜即皇帝位。中外文武群臣其协心辅理, 凡内外事一依祖宗旧制行,用副予志。”
“丧礼遵皇考遗制,以日易月, 二十七日释服,毋禁音乐、嫁娶。宗室亲王,藩屏攸系,毋辄离封域。各处镇守总兵、巡抚等官及都布按三司官员,各固守疆境,抚安军民, 毋擅离职守。闻丧之日,止于本处哭临三日,进香遣官代行。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贵州所属府州县并土官及各布政司、南直隶七品以下衙门, 俱免进香。诏谕中外,咸使闻知。”
朱佑樘俯身叩首,听着萧敬宣读完遗诏,忽觉浑身猛然一松,又觉万钧重担沉沉地压了下来。但他丝毫无惧,依旧挺直脊背,仿佛以他单薄瘦削的少年之躯,便能顶天立地撑起父皇给他留下的江山社稷与万万百姓。
“尊奉大行皇帝遗诏,请太子殿下承继大统!”内阁首辅万安一个激灵,赶紧朝着他叩拜。刘吉、尹直等人不甘落后,都纷纷接道:“请太子殿下承继大统!!”文武大臣们也都反应过来,乌压压地叩首,齐声道:“请太子殿下承继大统!!”
“父皇骤然崩逝,孤内心悲痛难安……暂不考虑承继大统之事。”朱佑樘哽咽着,垂首伏在地上,声音低哑得几乎难以说出连续的词句,“身为人子,自当以孝为先。无论如何,应以给父皇治丧为要,其余诸事,皆可往后延。”
“臣等僭越!”群臣再度叩首。尽管继承皇位的时候再三推辞已经是“常态”,但从眼前这位太子殿下身上,他们确实见不到任何虚伪之态,而是真真正正的哀痛。
安顿完众臣后,朱佑樘膝行至龙床前:“请皇祖母与母后示下。”
坐在龙床边痛哭的周太后握住朱见深渐渐冰凉的手,对方才所有的动静皆是充耳不闻;王皇后跪在她身侧默默地流泪,也仿佛已经对外界之事毫无反应;张清皎在她们身后伏地哭泣,哀切至极。
“还请皇祖母与母后示下。”朱佑樘嘶哑着声音,再一次重复道。
周太后闭了闭眼,红肿的眼睛终于望向了孙儿,亦扫视着内外跪倒一片的群臣:“既然大行皇帝有遗诏,那就按照遗诏来办丧礼,丧礼制式谨遵先皇大行时的仪制。一切由皇太子主持,不过,太子尚且年少,有劳众卿辅佐。”
“臣等谨遵太后娘娘懿旨!”如雷鸣般的呼声应道。
朱佑樘亦道:“孙儿领命,请祖母放心。”说罢,他便立起来,接过旁边太监递来的麻布孝衣披上,对众臣道:“皇考大行皇帝驾崩,从即刻起——其一,准备梓宫与小敛;其二,孤亲自前往奉先殿,告知大行皇帝宾天之事;其三,颁布遗诏于天下;其四,报讣音于宗室诸王;其五,明日一早,礼部呈上大丧仪注。”
“臣等遵命!”群臣再拜,纷纷退下准备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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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大行皇帝宾天”的报丧传开,东西六宫的妃嫔以及东西五所的皇子皇女都纷纷来到了乾清宫内。各种嗓音语调的哭声几欲震天,附加伴随着恸哭的动作与辞句,围绕着大行皇帝的遗体,久久不散。
感觉到掌中的手几乎已经快要完全失去温度,若是再不小敛,恐怕衣裳都难以穿上去了,周太后这才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左右各扶着王皇后与张清皎,环视着张贵妃、邵德妃等嫔妃以及皇子皇女们:“大行皇帝该小敛了,你们便是要哭,也到西暖阁去哭。”说罢,她率先转身,往西暖阁而去。
到得西暖阁,王皇后便劝周太后稍事歇息,张清皎也满面泪痕地张罗着让太医前来诊脉。周太后斜倚在长榻上,环视着周围那些皇帝平素常用的物件,长吁短叹,泪流不止。不过,见儿媳与孙媳皆是带着泪意红着眼眶忙碌,她心里也有几分欣慰。
至于其他妃嫔,哪些是真情实意哭的,哪些是虚情假意哭的,她一望即知。皇子皇女们亦然:年长者知道何谓崩逝,怎么也能哭几声;年幼者懵懂无知,只擦红了眼睛却不知如何哭泣;婴孩则似是被哭声所感染,一直呜哇大哭不止。
等到皇帝小敛完毕,在覃吉与萧敬的调派下,乾清宫明间已经设好大行皇帝灵堂以供祭拜。虽梓宫尚未完成,但已经将大行皇帝的遗体暂时停在了灵堂内。周太后遂再次带着后妃与皇子皇女们在灵堂内痛哭。不多时,重庆长公主等诸位公主与驸马都尉纷纷赶到,也陪着一起哭灵。
尽管乾清宫内外哭声哀切,充溢着不知真假的沉痛与悲伤,但一切却井然有序、杂而不『乱』。痛哭的间歇里,张清皎终于又见到了朱佑樘。他已经去了一趟奉先殿归来,再一次跪在灵堂前,叩首哽咽流泪。
是夜,周太后因悲痛过度而昏倒,重庆长公主等几位长公主皆往西宫侍疾。见王皇后亦有些摇摇欲坠之态,朱佑樘便让张清皎扶着她回坤宁宫稍作歇息,张贵妃、邵德妃等嫔妃亦各还宫休息片刻。不过是婴孩的皇子皇女暂时跟随母亲进退,剩下的皇子皇女则随在太子与太子妃身后守灵。
尽管灵堂本应让人觉得阴森恐怖,但因灯火通明,周围皆是太监宫女,又有朱佑樘在前之故,张清皎竟一点也不觉得惧怕。倒是皇二女、皇三女年纪尚幼,有些畏惧如今的场景,跪在她与皇长女身侧,都有些瑟瑟发抖。
张清皎便使肖女官去让李广或者何鼎问问司礼监的几位大珰,可否让年纪尚小的皇子皇女去西暖阁歇息片刻,用些清粥小食再回来。覃吉与萧敬自是不敢怠慢,在跪起的间歇里,稍作了些安排。
翌日清晨,连夜忙碌查证往昔旧例的礼部呈上大丧仪注——自闻丧之日开始,京中不鸣钟鼓;在京文武官员闻丧后,自第二日至第三日素服乌纱帽黑角带,自晨至夜,在京城思善门外哭灵,晚上退宿衙门内,斋戒不饮酒食肉;第四日服斩衰,在思善门外朝夕哭灵三日,又朝临七日;在京文武官员命『妇』俱素服去金银首饰,既成服用麻布大袖圆领长衫麻布盖头,自于本家哭临三日,素服二十七日而除;在京寺观鸣钟三万……
张清皎原以为会在皇城内见到素服哭灵的文武百官与诰命,却没想到,只能隐隐听闻外头的哭声震天,皇宫内依旧只有皇室以及皇亲国戚们哭灵祭奠。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没有声势浩大的场景,举目望去皆是一片缟素与苍茫。
饶是如此,哭灵、大殓、成服,几日下来不得歇息,她几乎整个人都是昏沉的状态。每每见到一日比一日更消瘦的朱佑樘,却又止不住地心疼。她的累不过是身体疲惫,他的累却是身心俱疲,且无法交给任何人来承担。
终于,成服那一夜,朱佑樘听了王皇后与覃吉等人的劝告,回到清宁宫暂歇片刻。他已经连续多日守夜哭灵,脸『色』与病容无异。可或许是太过疲惫,又或许是心中充满了感慨与哀伤,面对丰盛的素膳,他却依旧是没有半点食欲。
张清皎亲自给他盛了一盏益气养生的参汤,劝道:“臣妾明白,千岁爷哀思深重,起居饮食都毫无心思。可连续几日不思饮食,臣妾眼睁睁地看着千岁爷清瘦了许多,脸上的气血也不足,心底怎么能放心呢?都说民以食为天,唯有仔细饮食,方能真正养生啊。若是殿下病倒了,失去了主心骨,宫廷内外又还有谁能依靠呢?”
太子殿下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她怎么忍心见他生生地将自己的身体折腾病了呢?怎么着也得劝他将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才成。之前是没有足够的空间与时间渐渐改变他的饮食起居与习惯,日后可不能如此了,健康才是第一要务。
朱佑樘不忍心让她担忧,颔首接过参汤,勉强喝了下去。张清皎又给他夹了些他平时较为喜欢的素菜,他也都一一地吃了。不久之后,张清皎估量着应该差不多了,不能让他积食,便不再多劝,自己也略用了些东西。
随后,朱佑樘在长榻上闭眼假寐。何鼎正要去给他按一按,张清皎便使眼『色』让他门都退下。她自个儿挽起袖子,亲自给他轻轻地按『揉』着太阳『穴』,捏一捏肩背等等。尽管太子妃按得并不如何鼎舒服,朱佑樘的神『色』却是渐渐轻松了许多。
“千岁爷,睡不着么?如今的事太多了,积压在心里,自然难以入眠。不妨试试暂时甚么都不想,放空思绪?”
温柔的按『揉』带来了温暖的皮肤接触,朱佑樘有意地抛开所有纷纷扰扰,确实渐渐觉得身体确实放松了些:“太子妃懂得不少……”
“臣妾的父亲几次秋闱失利,亦是困守家中,夜不能寐。臣妾当时就是这样劝他的,据他所言,效果甚为不错。”
“……”确实不错。半梦半醒之间,太子殿下这样想道。但是,若是没有身畔那始终没有离开的温暖,他便是什么也不想,恐怕也不能像如今这般安然睡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宪宗遗诏、大丧仪注,都来自于《宪宗实录》
我本来也觉得可能大家都进宫哭灵什么的,但其实没有,百官就在外面哭哭,诰命就在家里哭哭……嗯,目前查到的资料就是这么简单,至少宪宗大丧的时候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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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岳父:什么?皇帝驾崩了?
金岳母:什么?我家闺女要当皇后了?
张岳父:你这是怎么抓重点的?
金岳母:我觉得这个重点抓得很准啊……
围观群众:天哪噜,去年还是个平民,过年的时候突然就选上太子妃了,年后成婚竟然还是独宠,现在皇帝驾崩太子眼看要变皇帝,太子妃不是马上就变皇后吗?命怎么这么好!!
老天爷:是的,我家亲闺女,命就是这么好!
太子妃:嗯,短短半年,我就要升职了,已经准备好了享受恋爱,同时开宫斗大戏(ps.皇后通常不是受害者就是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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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说,情人节能不能写到封后
结果发现,我多想了
呵呵哒╮(╯▽╰)╭
下一章咱们太子殿下登基,作为情人节加更礼物,嗯~~
大家情人节快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