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张家已经足够低调, 并未将太子妃一事大肆宣扬, 但兴济县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听见了风声, 忙不迭地以各种借口过来示好。一时间,张家日渐门庭若市,每天来往的宾客如云,格外热闹。
在这种时候, 孙家人非但没有大肆宣扬自家与张家是亲家,反倒是默默地打算将这门亲事无声无息地退了。齐大非偶, 张家长房的嫡幼女原本便金贵, 如今隔房出了一位太子妃, 眼看着就要高升了, 他们自然更是高攀不上了。与其苦求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姻缘, 使两家结怨,倒不如安安生生地退回世交的位置,或许还能结下善缘。
于是, 这一日,孙家人以年前走动的名义,来到了张家做客。仆从们将孙举人与孙伯强父子带去了前院,拜见张缙;仆『妇』们则引着丁夫人、李氏与孙伯坚前往后院拜见何氏。一路行来,不知遇上了多少举人夫人,连住在河间府府城的人家都赶了过来, 令丁夫人不禁觉得有些惊讶。
到得后院正房后,何氏特意派孙媳『妇』小钱氏来迎接丁夫人与李氏。孙伯坚跟在她们身后,前去给何氏见礼。正房里此时坐着不少兴济县及附近的官宦内眷, 随便一位客人至少也是举人夫人,数十人和乐融融地聊着天,话里话外都是这回采选太子妃的盛事。
丁夫人的待遇却与寻常举人夫人不同,何氏直接把着她的手臂让她坐在了身边。旁边的县令夫人笑呵呵地问这位是谁,何氏笑道:“前一阵一直忙碌,倒是忘了与孺人提起。这便是另一位亲家母,孙家的丁娘子了。”
丁夫人怔了怔,忽然觉得放在袖子里的庚帖有些沉甸甸的。张家这究竟是何意?他们家都已经要飞黄腾达了,这门婚事居然还想继续么?他们真的愿意将千娇万宠的长房嫡女嫁给她的儿子?
“原来是亲家母。”县令夫人便是张清瑜的婆母,早已经得了何氏的暗示,笑得很是亲和,“你家的孩子可带来了?听说是一位少年才俊,我早便想着要好好看一看了。”
孙伯坚亦是略有些疑『惑』,面上却丝毫不『露』情绪,笑着给长辈们行礼。他大病初愈,看起来略显得有些单薄瘦弱,脸『色』也有些苍白。但那沉静内敛的模样,仅仅只是瞧着便足够让这些长辈都觉得很可靠了——全然不似寻常少年那般意气十足,『性』情多少有些浮。
“果然是个好孩子。”县令夫人赞道,“孙家教得好,亲家的眼光也好。”
丁夫人忙不迭自谦几句,其他内眷们也跟着夸赞起来。其中有几位想和张家结亲的,此时亦不得不息了心思。虽然她们认为自家的底蕴比这孙家更深厚,好歹家族里也有中进士为官者,求娶张家的姑娘怎么看都是佳配。可张家既然已经公然承认了孙家这门婚事,她们再提起来就不合适了。
孙伯坚是男子,即便周围都是长辈,也不好在内眷中多留,片刻后便告退了。一位小丫鬟将他带到前院去,不知怎地却七拐八绕地来到了萧瑟的花园里。他停住了步子,问小丫鬟:“是谁想要见我?”
小丫鬟默然不语。这时候,旁边传来一个清脆如莺啼般的声音:“抱歉,是我想要见你。”张清璧披着火红『色』的大氅,缓步走了过来,“小女张清璧,见过孙二公子。”
“见过张姑娘。”孙伯坚并没有细看她,而是礼貌地垂下了眼:“不知张姑娘有何指教?”
“这门亲事,应是无可更改了。”张清璧笑了笑,“一则,太子妃娘娘不能出任何差池,只能将错就错将从前的流言蜚语彻底抹平。二则……我心悦孙二公子,想与公子相携终老,也希望婚事能成真。不知孙二公子有何想法?”
孙伯坚怔住了,缓缓地抬起眼,望着对面的少女。这是他头一回见到如此直率的姑娘,更是他头一回听到姑娘说“心悦”自己。他简直有些难以相信,方才那些话,少女竟然就这样说出了口——连他一个堂堂男儿,都从未这般与心上人表白过。
张清璧的脸颊已是烧成了云霞,与火红的大氅相衬,更显得娇艳无比。她鼓起了平生所有的勇气,说完了方才那些话,如今其实已经紧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迟迟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她也并不愧悔,只是觉得羞怯罢了。于是,她拢了拢大氅,轻声说了句“唐突了,告辞”,转身便离开了。
孙伯坚望着那火红的背影,只觉得这朵明亮的火焰看起来格外温暖。不知不觉间,他瞳眸里映着的火红剪影,便已经印刻在了他的意识里。即使他对这位张姑娘没有生出什么朦胧的好感,亦是将她深深地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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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城,光辉殿。
张清皎望着殷勤地围着自己的小宫女们,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就像她正在做一个漫长的美梦一般。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让她这个秀才的女儿成了太子妃?虽说崇福寺的主持大师已经暗示过她了,她也觉得命运是不可违背的。但如今回首再看,采选过程简直堪称平和,她被选出亦是极为不可思议的。
说好的宫斗呢?说好的腥风血雨呢?怎么才刚品出被威胁的滋味,就莫名地结束了?莫非,宫斗剧本还自带新手保护功能?觉得她是个平民家的孩子,刚开始不适合面对太危险的挑战、太费脑力的宫斗,所以特意给了她一个新手任务?
若是成了太子妃,任务大约便会越来越重了罢。东宫暂时没有采选进来的才人与选侍,却少不了千娇百媚的宫女。若是里头再出一位万贵妃,那就是终极通关主线任务了,她必须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
“娘娘,可要试试这个镯子?”云安捧着沉甸甸的妆匣过来,“这是银作局刚送来的,娘娘看看可喜欢?”因皇帝陛下尚未明发圣旨,所以光辉殿所有人都只囫囵着称主子为娘娘,不敢直接称“太子妃娘娘”。
妆匣打开,里头简直是金碧辉煌,什么式样的镯子与臂钏都有。每一件都不过比周太后选妃时赏赐给张清皎的双龙衔珠臂钏稍逊一分罢了。换了是之前的她,大概就算靠着自己的嫁妆奋斗半辈子,也买不着其中的两三件。
张清皎轻轻地合上妆匣,摇了摇首:“先收起来罢,按我说的登记造册,顺带替我谢谢银作局的内官。”她穿着水『色』的绣凤夹袄,葱黄『色』的十二幅湘裙,头上『插』戴着展翅欲飞的五凤钗,完全是太子妃常服的妆扮,只是没有梳已婚『妇』人的发髻罢了。
“是。”云安不敢问,明明银作局应该已经登记造册了,为何娘娘还要造册,便抱着妆匣退了下去。她应当觉得庆幸才是,不过刚回宫,娘娘便问戴公公将她要了过来,随侍在身边。登记造册这种事,娘娘也都交给她来做,显然是非常信任她。
张清皎挥退了其余的宫女,独自走出了寝殿。她如今住在光辉殿的正殿,随身有十来个宫女服侍,俨然已经是一位地位极高的贵人才有的待遇。独享一个仅仅是卧室便超过两百平方,整个院子加起来则有一千五六百平方的“别墅”,她多少还有些不习惯。
正在院子里洒扫的小太监忙过来给她问安,她微微颔首,望着地上那层薄薄的雪:“也不必尽扫了,周围留出些来罢。”
小太监自是垂首答应,她便回殿里披上狐裘,在院子里绕圈踏雪散步。白雪上印下了她的足迹,蜿蜒环绕光辉殿,回首看去格外有稚趣。她微微一笑,继续提着裙子慢慢地踩着,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有些治愈了内心中隐隐的紧张感与孤独感。
不远处,西宫花园一角的观景台上,穿着宝蓝『色』四团龙圆领袍披着黑『色』大氅的太子殿下禁不住微微勾起了唇角。他方才亦是无意之间发现,西宫之北的观景台不仅能看见咸安宫,还能看见咸安宫之北的光辉殿。
那穿着白狐裘提着裙裾踩雪的姑娘,不是张氏还能是谁?之前见她柔柔弱弱的,还以为她很是守规矩,绝不会踏出光辉殿一步。谁能料到,她确实很守规矩,在殿内无人的时候,却仍留有稚子的童心呢?
旁边服侍的何鼎并未发现太子殿下的异样,只依旧唠唠叨叨地:“殿下,风有些大,还是早些下去罢,可不能受了凉。”太子的身体根骨较弱,严寒的时候他们自是格外担心,唯恐他受了风寒。
“无妨,再走一走罢。”朱佑樘道,在观景台上的薄雪上也留下了几个脚印。
“殿下小心些,别滑倒了。”花园的雪本来便是用来赏景的,洒扫太监们只是清理了青石路上的冰雪,哪里敢随便动其他的景致。何鼎也不知道太子殿下究竟突然怎么了,竟然不赏雪景,改为“破坏”雪景了。
朱佑樘沿着薄雪,再度绕着盛开的红梅走了一段。转身再看时,他忽然觉得吐『露』暗香的红梅旁边多了些脚印,其实并不算煞风景。此时的景致仿佛多了些人间的烟火气,能令人生出不少遐思。
是夜,太子殿下勾勒出了他的红梅图,梅树边点缀着几个淡淡的脚印,仿佛有人曾经立在树下驻足欣赏,而后又飘然远去。题完字后,他仔细端详,又觉得仿佛还有些空。于是,他在图的角落里添了几笔,『毛』绒绒的似是狐裘的模样,不细看却瞧不出来。
画完后,朱佑樘便让李广将画拿去装裱,心情极好地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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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六?”同一时刻,安喜宫内,万贵妃听朱见深说钦天监已经算出了吉日,不由得笑了笑,“那可是不剩多少时间了,来得及准备么?”
“母后急着让太子成婚,这个日子最近,不然便只能拖到下半年了。”朱见深回道,“便是不能准备得万全,应当也不妨事。”
万贵妃巴不得太子大婚寒碜些呢,正好也配得上那个秀才之女。她勾着唇笑起来:“这样的好事,也该早些让太后娘娘和太子知道才好。不过,眼下已经近年节时分了,倒是不必急着颁旨。”那张氏现在没名没分地留在宫里,她总能抓住机会让她来安喜宫一趟。若是成了正经的太子妃,倒是不好蛮横地动手了。
朱见深自然舍不得让她失望,遂满口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想不到,卿卿还是这样的卿卿
张姑娘:喵喵喵?
太子殿下:以后我就知道,该怎么和卿卿相处了。
张姑娘:喵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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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点小甜饼,以后类似的还有很多
ps.这周争取有加更,今天还是明天不是很确定,么么哒~
更新时间努力掰回19:00
不然大家会被我飘忽不定的更新时间给赶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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