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日, 大吉, 诸事皆宜。
张清皎坐在梳妆台前, 簪上碧玉钗与金绞丝米珠花,淡扫蛾眉,轻扑胭脂。虽非盛妆打扮,见贵人却也丝毫不显得失礼。她拢了拢鬓边的些许碎发, 只稍稍用了些桂花油,让头发显得更为顺滑整齐。
圆脸宫女云安捧着铜镜给她照, 疑『惑』道:“原本奴婢还想着, 今日张娘子必定会好生妆扮一番呢。娘子的模样这般出挑, 比之任何人亦是不逊『色』, 可不能因着妆容清淡、不够醒目, 被人比了下去。”
“我只适合清淡的妆容。”张清皎深知自己不过是生得秀丽而已,其实并不适合过于明艳的装扮。更何况,初见之时, 攻击『性』太强反倒并不适合。这种明艳动人的设定也不适合她。她早已经习惯于伪装成一位低眉顺眼时显得格外温柔的女子了,这模样也许更容易博得贵人的好感呢?
“那倒是未必。”云安道,“若有机会,张娘子不如换个妆容试试?”
“日后再说罢。”张清皎浅浅笑了,满脸皆是无害。她此时的气质确实不适合,但真正的她骨子里却与“温顺”二字无关。若是她执拗起来, 坚持起来,强势起来,或许烈焰红唇也值得一试罢?
这时候, 忽然有人在外头敲门,云安打开门一瞧,却是隔壁西厢房里服侍的宫女。她垂着首走进来,行礼道:“田娘子让奴婢过来,向张娘子借一两样首饰。若是张娘子愿意割爱,她日后必将百倍千倍回报。”
云安皱紧眉:“张娘子的首饰也不够使,哪能随意就借出去呢?”说着,她朝着张清皎使了个眼『色』,显然是一心替她着想。
张清皎当然很明白她的顾虑,毕竟她也读过史书,前世更是跟风看了不少火爆的宫斗大剧。在宫里,什么都能斗,什么都能拿来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能轻易避得过去的。极其考验眼力与智商,更考验所谓的“情谊”与情商。
首饰之类的物品,自是绝不能轻易借给他人。虽说因诸王馆内看得很紧,尚未出现过什么栽赃陷害之类的事,却并不意味着往后也会安然无恙。若是对方拿了她的首饰做些什么,那她无论怎么替自己分辩都难以轻易脱身。
“对不住,我手头的首饰确实少。”想到此,张清皎带着歉意道,“若是田娘子想借,不如去寻刘娘子。她是咱们兴济县县丞的千金,想来妆匣一定比咱们更富足些。”因着『性』情开朗以及父亲官职之故,刘娘子已经隐隐成为兴济县众位娘子之首。以她的脾『性』,应该也是愿意借的。
宫女回去禀报后,西厢房里一片寂静无声。田娘子并没有再派出宫女,也仿佛没有因她的拒绝而气恼。张清皎便当没有这回事,到了该启程去往诸王馆正殿的时候,依旧让云安去唤田娘子同往。
谁料,田娘子却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走了,云安唤了好几声,外头守着的小太监才给她使了个眼『色』。见状,云安忙回来禀报,张清皎也只是淡淡一笑:“罢了,我拒绝了她,她不高兴也在情理之中。没有人做伴,咱们便独自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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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着小轿走了一盏茶左右,张清皎便来到了正殿侧门外。正殿附近皆不允许小轿进出,因此所有良家子都只能扶着宫女步行前往。袅袅婷婷的少女们按着宫中的礼仪,走得庄重而又婉约,几乎每一位都独具风情。只是,能留到现在的良家子们,拢共也不过仅有五十位罢了。十五天的礼仪教习,以及那些随时随地观察、审视她们的言行的眼睛,已然遣送了一百多人回到原籍。
行至殿中后,张清皎便往同出兴济县的几位姑娘所在之处走去,笑着与她们寒暄起来。为首的刘娘子微微抬起下颌望着她,眸中带着几分兴味。其余姑娘的态度亦略有些微妙,田娘子更是始终沉默不语。
张清皎也并不在意她们的态度变化究竟因何而起。毕竟,她们只是同乡,并不是什么好姐妹。她与这些同乡走得不近不远,不过是比其他良家子略熟识一些罢了。彼此能维持面上情,互相尊重不算计什么,于她而言便已经是善缘了。
大家闲说了几句,忽地隐约听得小太监高唱:“迎重庆长公主驾!迎庆云侯夫人!迎都指挥使夫人!!”
声音未落,姑娘们便已经垂首散开,宛如一株株静静出水而立的芙蓉,含羞待放。每一位瞧上去皆是纯真明澈,却是姝态尽显,仿佛依稀似有清香溢出。
不多时,便有时轻时重的步伐从外而入。环佩玎珰,香风拂过。微微顿了顿之后,方从她们身边经过,继续前行,在殿中安置的主位上坐下。众女纷纷屈膝行礼,如黄鹂般清脆的声音齐齐响起来:“民女见过重庆长公主殿下,见过庆云侯夫人、都指挥使夫人。”
“宫礼倒是学得不错。”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似是含着浅浅的笑意,“都起来罢,抬起头来,让我们仔细瞧瞧。”
张清皎随着众人一同轻轻抬首,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位年约三十出头的女子,旁边另有两位面相苍老衣着华贵的『妇』人。
主位上的女子不必说,自然便是重庆长公主了。她是当今皇帝陛下嫡亲的姐姐,听说今年应该整整四十岁了,看起来却保养得极佳。穿着一身绣着翟鸟的胭脂『色』短袄与湖蓝『色』十二幅长裙,金丝假髻上围着垂珠,『插』着点翠凤簪,衬得肤『色』愈发雪白。尽管她衣着华贵,气质却婉约温和,很容易令人生出亲近之心来,不似旁的贵人那般威严深重。
旁边坐着的较为年老的『妇』人应该便是周太后的弟妹庆云侯夫人了。她常年养尊处优,已经半点都瞧不出民『妇』出身的影子,看起来与绵延上百年的勋贵人家的老太君毫无二致。只是一眼看过来,她眼中的锐利就仿佛能洞穿所有的伪装。
另一边坐着的老『妇』,应该便是万贵妃的弟妹万喜夫人,瞧着竟是比重庆长公主年老二三十岁。虽然万家也富贵了二十多年,但毕竟一直都是暴发户的作风。所以就算她乍一看比庆云侯夫人还穿戴得贵气,也依旧盖不住来自市井的气息,浑身透着平民的精明与尖酸气。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这三位贵人后,张清皎认为,自己的评价绝对是“客观”的,并不存在夹带着偏见去评判万贵妃家人的意思。毕竟,当初见过万贵妃之后,她可是毫不犹豫地推翻了前世所形成的“肥壮老『妇』”之类的刻板印象。
“竹楼先生的眼光可真是不错,挑出来的姑娘都是水灵灵的,我都不知该怎么挑了。”重庆长公主笑道,望向旁边的大太监,“既然皇帝将采选太子妃一事交给了竹楼先生,先生不妨替我等主持一二如何?”
“公主殿下折煞老奴了。”大太监呵呵一笑。
这就是那位戴公公?张清皎再度抬眼望去——若不是声音圆柔了些,穿着一身曳撒,这位大太监无论是长相还是神态,都极像后世流行的老爷爷辈的明星人物。风度翩翩,举止优雅,真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刻板印象”里的内官。
“不如先让她们都通报籍贯姓名,说说自己可有甚么所长罢。老奴也从未听她们说过这些,小传里也不曾写明白,公主殿下且听听再说。”戴义望着眼前这些娇妍的少女,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位的姓氏籍贯以及这些时日以来的举止表现。他心中自然已有人选,可这次选择却并非他所能决定。所以,他也只能尽力地将不合格的都毫不留情地筛去了。
“如此甚好。”重庆长公主微微颔首,“那你们便都来说一说罢,就从你开始。”纤纤素指,点在了刘娘子身上。
刘娘子垂下首,上前一步屈膝行礼:“民女刘氏,兴济县县丞刘郸之女。平素喜读书练字,擅长琴艺。”说罢,她便退回了队列中,干干脆脆,丝毫不拖泥带水,更没有趁势在贵人们跟前表现自己的意思。
她身边的姑娘也跟着上前一步,轻声细语地作了自我介绍。轮到张清皎的时候,前头已经有三十几位姑娘都说完了。尽管知道这样的顺序对她来说有些吃亏,三位贵人怎么听也都听腻了,她却也不能独辟蹊径。这种时候大出风头,确实很容易吸引人,却怎么都有些不够稳重的意思。
于是,她也只是中规中矩地道:“民女张氏,兴济县国子监生张峦之女。平素喜练字,颇通琴艺与棋艺。”既然别人都说了读书,那她便不提了。练字、弹琴与对弈的技能却是应该说的。毕竟她每日都不会忘记练习,这些既是她的兴趣,亦是让她足够有自信的能力。
五十位良家子,绝大部分都是规规矩矩地回答。唯有两三个稍有些出风头的,也不过是拿出腰间的香囊说是自己绣的,或者『毛』遂自荐可为贵人舞一曲而已。最出风头的莫过于一位工于诗文的姑娘,出口成章,给三位贵人都作了小诗,才华很是不俗。
重庆长公主听罢,拊掌而笑:“确实是一位才女。不过,只听你作诗,对其他良家子而言未免有些不公。不若,让擅长琴艺的都抚琴一曲,教竹楼先生品评如何?擅长书法与绘画者,也可习字作画。我虽不才,却也是能评得出高下的。至于擅长女红的,便交给舅母与都指挥使夫人了,评一评她们的绣工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张姑娘:相公,我来到你身边真是太不容易了。数一数,这都闯了多少关了?
太子殿下:倒数第二关,眼看就要胜利了,再坚持一下。
张姑娘:竞争对手还有四十九个呢!
太子殿下:不管有多少个,我也只有你一个。
张姑娘:o(* ̄︶ ̄*)o,满血复活,继续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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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大概是五十选九
嗯,选秀节目也没这么残忍,淘汰率超高……
明天争取进宫!!
怎么都得让太子殿下先看到画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