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这消息还坏的是什么？”
楚河稍稍平复心绪，尽可能摆出镇定的架势，看着对面的劳博士，以显示自己的确接受得了。
劳博士关掉墙上的屏幕，遥控着收起来，停顿两秒，说道：“其实更坏的结果你已经想到了，最坏，不过基因编码技术也无用，那么……”
不言而喻。
什族的基因技术是最后的指望，倘若也无法治愈武悦遭受的辐射感染，那么等待她的便只有死亡。
或许还有长痛短痛的选择，但人不能活，别的又有何意义？
“我明白了。”
楚河撑着桌子起身，手上突然脱力，整个人狼狈地栽倒，脑袋还不巧碰上桌角，额头磕出了血。
旁边的罗波康勒妥赶忙将他扶起来，随后办公室内则是略显漫长的沉默。
作为医生，劳博士大概已经见过很多病人家属，出现此时楚河这种被噩耗痛击的反应，却仍然没能学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可以做出最合适的安慰。
另一方面，祂的仁慈又尚未麻木，于是只得发出微微的叹息。
康勒妥见识不足，与楚河更有着层朋友的关系，此时则感到格外难堪，低语道：“是否每种亲密关系面临失去的时候，都会如此痛苦？”
楚河无暇反推她那另辟蹊径的脑回路，捂着生疼的额头，抱歉地冲劳博士笑了笑。
劳博士沉吟道：“现在和你说这个很残忍，但你还是要给出明确的答复，基因技术用与不用，后续治疗是两种不同的跟进方案，所以必须尽早明确。”
楚河自认不是拖泥带水犹豫不决的性格，也深知，目前能替武悦做决定的，只有自己，无论自己道德伦理上究竟有没有那个资格。
相隔光年的靳新昌不可能来帮他接过这个艰难的抉择，武悦尚未苏醒，更是无法自我选择。
选择，他不做也得做。
“请你理解，我也需要有时间来考虑很多问题，不过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好。”
楚河承诺道：“下次，下次我再来看她的时候，会给出足够清晰的回答。”
劳博士追问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楚河莫名烦躁，追债也没有这么步步紧逼的，简直穷追猛打不给活路！
他知道自己的情绪来得没有道理，当然只能极力压抑着，自我消化的同时给出期限：“不出意外的话，十天，十天内我会再来。”
劳博士却否定了这个说法：“我们等不了十天。先前娑娜女士表示，这个决定只有你能做，我们一直在等你来，到现在如果再等十天，你的朋友恐怕……”
“你要知道，她本身遭受的辐射就是致死量，能挺过来，一半运气，一半靠她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你总不能奢望，每次运气都站在她这边。”
十天都等不了。
楚河呼吸沉重，想起自己养伤耽误了太久，问道：“几天？”
“三天。”
“好，三天后我会再来！”
“我等你，如果你抽不开身，一定要和康勒妥联络，事后补上一份授权凭证。”劳博士同意了。
……
什文明基本算集体投身医学和基因研究，缜密是这个族群的种族调性，所以这个文明内各种条条框框都很严格，以至于略嫌古板。
道道手续是必不可少的，譬如阿里娑娜在霸权军的地位，到大横山区置办一套房产居然会很麻烦，又譬如今天，劳博士提出事后抓紧补一份授权证明，已经算格外给予方便。
可想而知，阿里娑娜塞个身份不明的银河人种，进什族殿堂级的医疗研究机构，中间需要花费多大的代价。
楚河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萍水相逢，素无故旧，阿里娑娜却能如此毫无保留的，帮助他们这对落难的陌生人，星海内战结束了，这份天大的情分也不会结束。
楚河甚至觉得，人到绝路了，是冥冥中某个伟大的意志，将他与阿里娑娜的相逢赠予他，作为生命中最珍贵的礼物之一。
“你要回去？”
出研究院后，罗波康勒妥听了楚河的打算，惊讶不已：“你一定是疯了！劳博士说得很清楚，你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考虑，这里跟第七军驻地，往返加起来就得一天半还多！”
“无妨，那种往返星际河流的快艇，挺便宜的。”
“我说的是花费的问题嘛？你没有特别紧急的事，就先留在这里，等处理好了再回去，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累？”萝卜小姐说道。
楚河闻言，脑子里一阵阵恍惚。
这里是至高霸权的地盘，虽然他不像真正的本时代地球人那样，对至高霸权充满旗帜鲜明的憎恶，但好像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结交一帮至高霸权的朋友。
萝卜小姐话里，是朋友与朋友之间的关心。
“留下来吧，娑娜女士不会催你，我们都怀着真切的祈盼，祝福你能和健康的武悦团聚，不介意为你摆平一些麻烦。”
康勒妥郑重道：“我和你做个交易！如果你不急着走的话，明天我想办法，帮你安排，去探望武悦。”
楚河不禁苦笑：“这种条件你都摆出来了，我还有考虑的余地么？不过这交易，怎么看都是我赚啊！”
康勒妥笑道：“我们是朋友嘛，让你占点便宜我乐意！”
楚河也是会心一笑。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得进去工作呢！你开我的车，上面有导航，要回房子里休息还是四处逛逛都随你，记得到点来接我下班就行！”
说着，康勒妥挥了挥手，小跑着回了那座看着阴森森的古堡。
……
楚河目送她进门，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取而代之又是眉宇间化不开的阴霾，跟这鬼天气一样。
本来今天他就想探望武悦的，结果人家规矩太多，反正一通叽里咕噜的理由说下来，大抵可以概括为特别观察区的病人，每天只允许十个探望名额，今儿没了。
劳博士也是相同的口径，原则坚定，不给他走后门的机会。
明天能看到，倒是也能接受。
开着萝卜小姐的车子，楚河开始在空旷的城市里闲逛。
比起乘船一路走过来见过的城邦都市，此处真的很缺少人气，反正大街上很少有走动的行人，车流也稀稀疏疏，所有复古韵味十足的建筑，仿佛都处在寂寥之中。
照康勒妥的说法，大横山区的房子，价格实惠却有价无市，外来人口难有容身之地，自然也就被冷落了。
至于维持日常生活，什文明对大横山区一向有充足的特供物资，所以便连生活周边的商业也得不到发展。
也算是放眼整个星海都很奇葩的存在了。
楚河开着车前往月光一族的商会，跟焦波波大叔约好今天乘祂的船离开，要放鸽子，也得知会别人一声。
不曾想，当他告诉焦波波，自己今天不走，矮大叔表现得很开心。
“那就太好了！我还犹豫着，要怎么和你说呢！既然你也不走了，正好，哈哈！”
楚河不解：“大叔你也刚好有另外的安排吗？”
焦波波诧异道：“怎么，你不知道？”
“我知道个啥？”
“明天大横山区可是百年难遇的热闹！我们月光族的一位少爷，要在这里举办娶妻典礼！”焦波波激动说道。
楚河顿时垮了脸，期待了半天还以为能有什么大事呢，结果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