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长街之上,所有的声音都已停止,天色也十分暗淡,气氛显得有些不对劲,仿佛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一样。
苏微云牵着老酒,慢慢地走过长街。
老酒走到这里,突然就不太愿意动了,它不但闻得来好酒的味道,好像也懂得辨明吉凶,能嗅到危险的气息。
那些经常在生死一线上锻炼的野兽常常都有一种敏锐的直觉,他们知道危险什么时候到来,知道该往什么地方逃跑。
江湖上的高手们在不断的厮杀,磨炼之中,有的也会产生这种奇异的“第六感”。
苏微云当然也有。
这种培养出来的直觉本就是能够在最危机的时候救人一命的宝物,比任何武功心法都要更珍贵得多。
于是他没有逗留,渐渐走完了这一条长街。
大街的尽头,一根三丈高的旗杆上,挑起了四盏斗大的灯笼。
朱红的灯笼,漆黑的字!
“风云客栈”。
客栈大多是叫作“平安”、“吉祥”、“悦来”.......这些都是象征美好的词汇,而这间客栈却叫“风云”。
风云一起,百事皆动。
苏微云喃喃道:“难怪这家客栈看上去生意很不好了,怎么会起了个这样的名字?”
老酒喷了口气,用蹄子不安地在地面划动着,不停地点头,似乎也听懂了苏微云的话,正在应和他。
苏微云又道:“可是这方圆百里内,所有的客栈都关了门,突然只剩下这么一间客栈开着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老酒垂头不语。
苏微云道:“就像是有人设下圈套,要等着什么人上钩一样,他们要等的是谁呢?会不会是我?”
“不会!”
老酒自然不会说出这两个字,说话的人在客栈里面。
客栈大门里忽然走出来一位蓝衫白裤、面容清矍的中年文士,施施然地向着苏微云行了个礼。
“见过苏大人。”
苏微云好奇问道:“你知道我姓苏?”
中年文士道:“我还知道苏大人才从西北回来,听说是与几十年前的武林前辈‘岁寒三友’交过了手。”
苏微云道:“你的消息倒蛮灵通的。”
中年文士道:“所以苏大人大可以放心住在这间客栈了,因为我们本是一家人。”
苏微云点了点头,不再迟疑,牵着老酒走入了风云客栈。
——他已知道,这一定是青龙会的人,青龙会的地盘。
——只有青龙会才会有如此灵通的消息。
······
夜。
无星无月,云暗风高。
院子里却灯火通明,还摆着两桌酒。
这是青龙会设下宴席,为苏微云接风的。
“公孙静老兄,今夜摆了两桌大宴,想必不只为我一人吧?”
中年文士就是公孙静,乃是青龙会三百六十五位舵主之一,也算是苏微云的非直系的下属。
公孙静笑道:“苏大人看着便是,精彩的大戏还在后头。”
话方一罢,客栈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音,每一步踏得都极重。
苏微云看了看公孙静,随口道:“有九位好手到此了。”
叮!
院子外忽地有一声轻响。
公孙静道:“想必是赤发帮的赤发九杰到了,他们最爱以金环在墙上做标记。”
苏微云淡淡地应了一声:“哦。”
又过少时,院外又响起一阵大响,如密雨敲窗,战鼓雷鸣。
公孙静道:“这是骏马踏在石板大街上之声,苏大人不妨猜一猜,一共有多少匹马?”
苏微云道:“不用猜,八匹。八匹都是好马,但却没有哪一匹比得上老酒的。”
老酒也在旁边,正一口一口地喝着烈酒,喝得比人更多。
公孙静目中露出赞叹之色,竖起大拇指道:“苏大人果然厉害,这是太行山上的急风八刀到了!”
嘶!
一声马的急嘶响起,那嘶声仿佛贯彻云霄,直上天庭。
苏微云终于不由赞道:“好马!”
公孙静脸上的笑意更浓:“如果说白马帮的镇帮白马都算不上好马的话,这天下的好马怕也就很少很少了。”
赤发帮、太行快刀、白马帮虽不算是多么神秘可怕的门派,但也是威风一方的大帮。
是什么让他们在同一天夜晚齐聚在小小的风云客栈门前?
公孙静忽然欠身道:“大人见谅,失陪片刻。我去迎一迎外客。”
“外客?外客远道而来,自该相迎,只不过他们为何而来?”
公孙静解释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都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人,没有足够大的买卖,怎么请得动这些人?”
苏微云道:“足够大的买卖?是什么买卖,我倒也想听一听。”
公孙静哈哈一笑道:“哈哈,这份买卖对大人来说,自是无用,但对他们来说,却可大做文章!”
“我要卖给他们的是传说之中,孔雀山庄的至宝孔雀翎!”
苏微云瞪着眼睛道:“孔雀翎,难道孔雀翎在你手中?”
公孙静又道:“自然不是,只不过我手中有孔雀翎的图纸,得到了图纸,自然就有机会打造出一副正牌的孔雀翎来。”
“但你可知有些神奇的东西即便有图纸,也未必能制作出来的。你这图纸大概不会有想象中那么好。”
公孙静笑道:“我可以不对那些人讲。”
苏微云吐了口气,道:“好,那你请去便是。”
.......
长街上已看不见人影,家家户户都闭上了门。
客栈门口的墙壁上钉着一枚金环,旗杆上却插着八柄钢刀。
还有一匹白马,竟活生生地立在屋檐之上,四条腿纹丝不动,就像是扎了根一样。
风云客栈中寂无人声,本来住店的客人,看到这一枚金环,八柄钢刀时就早已从后门溜了。
公孙静却缓缓朝着它们走了过来。
他轻轻一扬,长袖飞卷,带起了一阵急风。白马受惊,又是一声长嘶,从门檐上跃下。
公孙静双手一托,竟托住了马腹,将这匹马轻轻放在地上,拍了拍马腹,道:“回去载你的主人来,就说这里有好朋友在等他。”
白马竟似也懂得人意,立刻展开四蹄,飞驰而去。
中年文土随手拔下了门侧的金环,走入客栈,在旗杆上一拍,八柄钢刀立刻同时落了下来。
中年文土长袖又卷,已将这八柄刀卷在袖里,沉声道:“掌旗何在?”
客栈中突然掠出一条瘦小人影,猿猴般爬上旗杆,一转眼间已在杆头。
杆头上立刻有一面大旗飞卷而出。
雪白的旗帜上,绣着条张牙舞爪的乌黑长龙,仿佛也将破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