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葵突然想起了这座城以前的样子。
她刚被师兄师姐送过来的时候,这座城与其说是城,倒不如说,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修士聚集地。
无法修炼的普通人,或者说一辈子无缘筑基的那些人,在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地位可言。
其实不止在这里,鸿蒙的大多数地方,都是这样。
灵气爆发,王权陨落,强者为尊,听起来很是美好,每个人都希望在这样没有束缚的世界里能够大展宏图。
可像这样的世界,在一个个天之骄子光芒的掩盖之下,还有一大群只想好好活着的普通人在挣扎求生。
灵气爆发之后,人的命运,从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
有修炼天赋的叫人,没有天赋或者天赋差还没有靠山的,只能成为养料。
被判定为养料的这些人,会被抓起来,被关在一处地方,被当做家畜一般圈养着。
若是什么时候,那些实力强大的修士需要发泄的工具了,需要药人了,需要施展禁术了,就会从掌控着这座城的周家手中用各种各样的资源来换取这些人。
那时候的余葵已经不止一次地看见过这个世界的混沌,也知道平天宗的规则其实并不能真正纠正这个鸿蒙界,但她暂时还没有什么想法。
余葵看的很开,她自己就是一个废物,光是自己活着,在师兄师姐手上活着,现在活着,她就已经用尽全力了,又如何向其他苦难的人伸出手,她没有余力。
后来余葵为了接近那时候的周家家主,伪装成了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被抓了起来,和养料关在一处。
养料之中有一个小男孩,余葵当初一进去,第一眼就看见那个孩子。
和其他的养料不同,那个孩子笑得很好看,他身上还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就连看守都很喜欢他,有时候会满足他的一些无理要求。
小男孩每次都要纸和笔。
原来,他很喜欢画画。
余葵看过他的画,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将要画的东西展现出神韵,若是生在师兄师姐口中那个灵气还没爆发的时代,想来他本可以在更好的地方作画。
余葵成功被周家接走的时候,小男孩依旧在画画,等她在周家站稳了脚跟,想将这个小孩接出来时,却被告知小孩已经被买走了。
至于买家是谁不能透露。
余葵难过吗?
倒是有一点点,分明她和那个小男孩从未说过话,却也会因为那样的天赋无法展现于世而感到悲伤。
想到这里,余葵停下了去找陈仙的脚步,转而朝着城主府外走去。
余葵给自己施了隐身术,觉得不放心,又叠了一层师兄的符。
她的术法可能出错,可能被识破,可能不靠谱,但是师兄的符,没!有!意!外!
隐去了踪迹的余葵很容易就离开了城主府。
在她和一位护卫擦身而过时,有一人甚至差点发现了她,这让余葵不得不感慨城主府的卧虎藏龙。
余葵那天刚走进城就被接走了,还没有好好逛过,连这座城现在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等到余葵真的来到了外面,她才惊讶的发现,虽然夜晚已经降临,但是街道上竟然还灯火通明。
行走在路上的,除了最常见的修士之外,其中还混杂着一些普通人在售卖东西。
有卖面具的,有卖小吃的,有卖古语书的,还有......卖画的。
“夫君,我们别在这里买,去旁边那家。”
“为什么,我看都一样......”
“你不懂,这种东西要去没有修为的人的摊位买,他们本身没有修为,对于这种手艺活才会更用心。”
“夫人说的在理。”
余葵也觉得在理。
许多年不见了,她曾经在这座城里的曾经感受到的恶意,竟然少了如此多。
余葵也慢慢逛了起来,她走到了一个空桌子的摊位面前,摊位前只有一位少女,其他什么也没有。
余葵便上前问道:“你这是在卖什么?”
少女一看余葵气度不凡,尤其是那张漂亮的脸眼熟但是又不眼熟的样子,就知道大单子来了。
她殷勤地开始向余葵介绍:“仙子若是家族继承人,手中有政务需要处理却又无从下手,小店便可以为您解忧~”
“你们这里......卖人?”
少女一听余葵说出这两个字,吓的赶紧伸手想捂住余葵的嘴,却被余葵身边张开的护身结界给伤到了,一时间,少女对于余葵更加忌惮,只能赶紧解释:“仙子!我们城中是不能提那两个字的,那是禁词。”
余葵问:“什么是禁词?卖人?”
余葵话音落下,对面的少女已经自发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如果改变不了世界,那就改变自己。
余葵这才没有再贫嘴,和少女仔细问了起来。
她太久没有和人这么没压力地说话了,忍不住就放纵了一些。
“你们的人,修为都如何?”
“仙子放心,包修为低的,从不修炼,主打政事专精。”
余葵点头。
如此也算是一种出路。
有本事的人,能够找到强大的修士作为靠山,也能安享晚年。
余葵又找到了一些无法修炼的普通人摊主,问他们半夜出来摆摊不怕遇到危险吗。
“仙子不用担心,我们城内很安全,城主大人会保护我们。”
余葵问了很多人,每一个修为低的人都对陈仙很是信任,偶尔听到的辱骂,也是那些被伤到利益的“强者”。
余葵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正准备回去和陈仙来一个秉烛夜谈,才没走多久便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大人还请留步!大人!”
余葵回头望去,朝着她跑来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小老头,虽然看起来年迈,不过嗓门倒是大,跑步的样子看起来也很是硬朗,更重要的是,余葵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当初那个爱画画的小男孩。
原来他还活着。
“大人!您是当初被周家接走的那位大人对吗?”
余葵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我是陈家的家仆,我的上一任主人令我画了一幅画,让我在您回来后交给您。”
短短的一句话,余葵注意到了好几个问题,她选择了先问最重要的:“你的上一任主人是谁。”
“主人他......名字不可说,但他小名叫六弟。”
余葵心中已有答案但她不愿相信,便又执拗地问了一句:“他呢。”
“主人已经过世几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