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
冯第四十五章
阿瑶第二日腹痛更为加重,她也不敢再像往日那般穿得清凉,穿了一件有些厚实的素色流仙裙,上身着一件裁剪十分显身段的浅色缠枝短衣。
这一身极为简单,叫漂亮清爽的小娘子穿起来就像花苞一样,水灵灵嫩生生的。
李淮修晨起就让人在院子里打了个秋千,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摆了副桌椅,一副打算常驻此地的模样。
阿瑶早上洗漱好了就发现院子里变了副天地,墙似乎都宽出去许多,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倒是十分高兴,肚子仿佛都没那么痛了,围着秋千打转,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
卷碧往那秋千上垫了褥子,阿瑶就捧着个小瓷碗靠在上边吃桑果,嘴角抿出两个小梨涡来。
李淮修在桌前写信,男人眉眼英隽,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
这院子里有棵高高大大的桃树,郁郁葱葱仿佛没有受到干旱的影响,叫人看了十分舒服。
阿瑶倚在秋千上看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阿瑶才反应过来,她从秋千上下来,趴在李淮修的窗户边,有些忧愁道:“那我们不回城里了吗?”
不说柳嬷嬷和李戾等人都还在城里,阿瑶自从那日匆匆离开了袁府,至今还未和袁文琪取得联系,也不知她的状况如何,到底有些放不下心。
李淮修穿了件浅蓝色的长袍,男人生的高大,这样清爽的衣裳越发显得他丰神俊朗,叫人不敢多看。
他坐在窗边的书桌前没说话,只将一个小册子摆在自己手边,然后看了看阿瑶,示意她进屋。
阿瑶乖乖往屋里来,只是她一走路便觉得小腹胀痛,浑身乏力,肚子里仿佛有只手在搅和一般,只好慢吞吞地溜达进来。
卷碧还想去扶一扶她,叫李淮修无声地制止了,男人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女孩。
时下女子体质大多虚弱,除了少部分确实是因为先天不足,更多的是常年困在内宅,那方寸大小之地,一天走不得百步,得不到锻炼自然就气虚了。
况且徐娘子也委婉地建议过,这段时间里适当地活动一下身体是很有好处的。
李淮修严遵医嘱,希望阿瑶身体安康,不要体虚,最好长命百岁。
阿瑶走进来这般艰难,还不忘端着她的小盘子,里边的桑果吃得她指尖染上了紫色,李淮修看得好笑,叫她把盘子放下坐在一边。
“最近都不会去渝城。”
男人淡淡道,算是回答阿瑶刚才的问题。
渝城里最近乱,倒不如这里来得清静。
“我还是有一些想回去的,袁娘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阿瑶拿着湿帕子擦手,一边还有些忧心忡忡。
下药的虽然是她的未婚夫,可袁文琪是无辜的,阿瑶也不知道她最后如何了,曹文吉已经死了,阿瑶很怕曹家人迁怒袁文琪。
见她实在担心,李淮修想了想,“袁家已经与曹家退了婚书了。”
城里这两天属实唱了好几出大戏,曹文吉是曹家唯一的嫡子,他死了,这亲事自然断的很难看,不过就没必要叫阿瑶知道了。
李淮修叫卷碧给阿瑶倒杯温水,自己将桌上的信封好,随意地扔在了一边。
阿瑶喝了口温茶,乖乖地坐在男人身边,仰头看他一会,只能看见他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颚。
女孩捉住他一只手,撒娇似的摇了摇,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今天不想练字呀。”
玩起来自然觉得腹痛不算一回事,可是练起字来只怕立刻就会觉得疼痛难忍。
女孩的声音又娇又软,又是这样湿润依赖的眼神。
李淮修低头看她一会,随手勾了一下她的下巴,声音很平静,“不叫你练字。”
“不是好奇徐娘子的事情吗?”
男人示意她往桌上看。
阿瑶这才想起来,她来了小日子,只觉得脑子都比平日里转的慢一些,只见桌上摆着一个厚实的小册子。
李淮修坐在一旁,示意她拿起来看。
阿瑶拿着册子翻了翻,这像是本医馆的账册,上边十分细致地记录了每一笔药材的支出和诊费。
笔迹秀气,大概是个女子的手笔。
只是这帐做的奇怪,连几根药材掉到了地上都记在了账册上,做的也太细了。
阿瑶从头翻到尾,只大概地看了一下,发现这估计是记了有快十个年头了。
“这是徐娘子记的账吗?”
李淮修嗯了一声,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徐娘子公婆有些蹊跷,她悄悄做了假账。”
李淮修简单一句话就将这事情说完了,阿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徐娘子是想做什么呢?”
阿瑶问道。
阿瑶想知道的,李淮修自然知无不言。
“她公婆对不起她,怕是想买些药材制毒吧。”
家里的婆母将银钱掐得死死的,徐娘子无法,只得省吃俭用,再抠些不值钱的药材。
徐娘子怕是已经筹谋了三四年。
阿瑶也猜是这样,不由有些愤怒道:“她身上的伤也是她公公打的吗?”
阿瑶以往往来皆是高门大户,哪家的媳妇不是娘家的娇女,且不说婆家敢不敢打,就没有哪户人家会做如此不体面的事情,男子大女子本就是恃强凌弱,有些脸面的男子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李淮修看她一眼,将账册关上了,想了想道:“算是公公吧。”
“什么叫算是公公?”
阿瑶蹙了蹙眉,秀气精致的面颊显出几分困惑,用食指在他小臂上点了点,“难不成是别人打的?”
女孩手指细软,像是小猫搭在小臂上,李淮修没什么表情,动都没动一下。
男人短暂地走了会神。
阿瑶又摇了摇他的小臂,李淮修才语气平静道:“不止。”
“徐娘子幼时被这户人家买走了,后来又嫁给了这户人家的儿子,早年生有一子一女,皆走失了,前年她丈夫还在时又生了个男孩,后来也不知所踪。”
李淮修顿了顿,见女孩面色如常,便继续道:“前头那双儿女,怕是已经去世了。”
阿瑶皱眉,心里已经有些难过了,有些艰难地猜测道:“是叫人贩子拐走了吗?”
可是哪有人贩子前前后后将一户人家的三个小孩都拐走呢?
而且徐娘子要是为了之前两个死去的孩子伤心,身上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呢?
阿瑶灵光一闪,突然道:“徐娘子的小儿子是不是还活着?”
李淮修嗯了一声,眼神看向窗外,很轻地抿了一下唇,“估计是被那老夫妇藏起来了。”
阿瑶睁大了眼睛,刚想说什么,李淮修制止了她。
男人牵着她的手放在桌上,示意她坐好,“已经叫人去了。”
阿瑶嗯了一声,这才放下心来,她倚回自己的椅子上,心里还是有许多疑惑,但是倒也不急着解开了。
两人刚刚说完,徐娘子就上门来了。
她拿着厚厚几本医术,是被李淮修叫来的。
李淮修以往受过伤,但是很少生病,他身体好,伤痛多数都是自己好的。
但是他想知道阿瑶的情况,这会叫他安心很多。
李淮修垂着眸问她一些问题,徐娘子都如实回答了,她本心纯善,还讲了许多平日里要注意的事情。
李淮修面无表情地听着,认真地记住了。
阿瑶去了对窗的美人榻上,看着是在病恹恹地躺着,其实在悄悄地观察徐娘子。
徐娘子的样貌只能说是清秀,眉眼间有些愁苦,但是依旧叫人觉得观之可亲,是个好性子的人。
阿瑶想起她走失的三个孩子,又想起她可能要制毒,心里一时五味杂粮,不知道做什么感想。
徐娘子走后,阿瑶有些怅然地靠在美人榻上。
乌发软软地搭在肩头,越发衬得女孩肤白如雪,叫人看的挪不开眼。
李淮修放下手里的书,安静地看了她一会。
“来。”
男人的声音很轻,阿瑶循声看过去。
对上女孩水润的眼睛,李淮修笑了笑,身子微微往后靠了些,语气淡淡的,“到哥哥这来。”
阿瑶听见他自称哥哥便觉得面热,倒是把徐娘子的事情抛在脑后了,慢吞吞地挪到了李淮修身旁。
男人牵了牵她的手,仔细看她一会,就示意她坐到自已膝上来,阿瑶背对着他坐了上去。
女孩轻得像朵云。
修长的手从后边握住了女孩的手腕,阿瑶刚想说话,李淮修就低低地嘘了一声,手指在女孩腕间摩挲了一下。
阿瑶的耳朵沁出粉色,原来是要给她把脉。
阿瑶莫名其妙地有些害羞,往后倚了倚,下巴故意往李淮修下巴上顶。
李淮修另一只手往下,握着揉了一把她的腿弯,女孩打了个颤就老实了,面色酡红地缩在男人怀里,叫李淮修握了她许久。
过了一会,李淮修松开阿瑶的手腕,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确实体虚。”
男人语气很平静,只是叫卷碧将榻边的凉食都撤走了。
阿瑶叹了口气,被李淮修赶到了榻上,男人给她脱了络袜,把她有些冰冷的脚放进被子里,不准她再这样凉着脚。
“躺着吧。”
李淮修淡淡道。
阿瑶乖乖地躺好,李淮修看她一会,想了想,就坐在榻边看书。
阿瑶闲的厉害,非常想看城里院子里那些话本,叫人捎来一本也是好的。
只是其中有许多不堪入目的东西,要是给旁人一不小心看了,阿瑶要羞死。
榻上有些小玩意,阿瑶勾着玉质的九连环,心不在焉地拨弄着。
李淮修一手握住书,见她实在无聊,想了想,问道:“不困吗?”
阿瑶如实地摇摇头,她昨天睡得早,觉得今天都不需要小憩。
李淮修于是叫来卷碧,让去取了什么东西。
卷碧没一会就叫两个下人抱着个大箱子回来了。
掀开两个半人高的箱子,里头装的厚厚的账册,阿瑶随意打开一本,登记的是长长的一串头面,各种华贵稀缺的首饰,看的人眼花缭乱。
李淮修叫她理,男人面上看不出表情,“你仔细些。”
阿瑶有些懵懵地嗯了一声。
“这是你的聘礼。”
李淮修很浅地笑了声,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手里的书随意地扔在一旁,“理不明白就撤了。”
阿瑶把账册翻了翻,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看来看去,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反正我是土匪。”
男人面无表情地压低了声音,说了句阿瑶听不太懂的粗话,顿了顿才接着道:“再把你抢了。”
李淮修语气平平,目光平静地看着阿瑶,说得像真的一样。
阿瑶把账本抱在怀里,心跳的格外快,回过味来以后,后知后觉地红了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