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索横江说到这一节,顿了顿,朝着站在周湘湘身旁的孙连江看了过去。
孙连江心知自己与他们地位尊卑有别,多年以前,这些周侗的老兄弟们便介意自己的出身。
孙连江却也不是不识趣之人,眼见铁索横江看向自己闭口不言,于是便率领身后的两名弟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半晌过去,铁索横江才续道:“你爹这一生不容易啊,年纪轻轻便为大宋抛头颅洒热血,斩杀奸佞,行侠仗义,心中时时刻刻都将以身报国之信念牢牢记着。”
“当年他将华山与昆仑两派合并为一派,并自立门户,广收天底下命运凄凉的孩子,总共收了五位入室弟子。”
“你大师兄卢俊义,你二师兄林冲,你四师兄武松,你五师兄岳飞。”
“你三师兄史文恭从小便是你父亲最为看好的一个徒弟,在五个徒弟里面他天资最为聪颖,机敏过人,学武艺学得最快,可说超乎常人一般的过目不忘。”
“除了你三师兄史文恭以外,武松也将你父亲的一手绝杀秘技玉环步与鸳鸯脚修炼的出神入化,甚至比之你父亲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余三个孩子我就不必多说了,武松当年跟随你爹勤修苦练,他却也并非你爹最为看好的一个徒弟。你爹他……你爹他对你三师兄最为看重啊。”
此刻,房内与房外均是寂静无声,只有铁索横江的说话声来来回回地响着。
铁索横江说完之后,定睛瞧着面无表情的周湘湘。
周湘湘的眼皮耷拉着,双眼也不看他爹的这些老兄弟们,心中似是在思量着什么。
铁索横江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年迈老者斩雷手王平,心中一定,道:“不过话说回来了,湘湘你作为你爹的女儿,深得你爹一生之最深造诣。”
“你爹自创的那一套周家拳分别被你和你三师兄各自学成一半,你们兄妹二人齐全了,你爹的周家拳才算齐全啊。”
话音刚落,铁索横江在暗中轻轻拍了拍斩雷手王平。
斩雷手早已跃跃欲试着要和周湘湘相谈,眼下他见铁索横江已将话给说完了。
便开口说道:“当年你三师兄尚且还未在江湖之中成名时,你爹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他。”
“你大师兄卢俊义也好了,你二师兄林冲也罢了,这么依次排下来,那你四师兄武松自然就不必多说了。你那四位师兄,谁有你三师兄在你爹面前得宠了?”
“现如今他们几个都长大成人,各自成名立业,各奔天涯。世间万事啊,到头来都是物是人非,你下定决心一定要了你三师兄的命,这可以,这也很正常。”
“但你得明白,此事一旦是做了,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啊。你周家成了什么?”
“你周家可就是徒弟杀了师父,师妹又要杀师兄,一窝子的畜生啊!”
斩雷手说到最后这“一窝子的畜生”六字之时,忍不住激动心绪,都已从椅上窜起身来。
铁索横江见此,愣是把话接了过来:“王老兄弟说的很对,嘴,都在旁人的脸上长着,旁人若是要对你周家说三道四,周家上下可没什么法子。”
“旁人心里没数,我们这些你爹的老兄弟们心里还能没数吗?把你爹的那些个侄子和外甥全部加在一起,都不够喝上你三师兄一壶的。”
“你处心积虑一定要将你三师兄置于死地,且不用计后果,反正有我们这些你爹的老兄弟们兜着,此事之后呢?”
“试问,你周家该当在江湖之中如何自处?又试问,你周家该当在大宋朝堂里如何自处?”
房内其余人等仔细听着铁索横江和斩雷手二人的言语,定睛细瞧着坐在众人面前的周湘湘的反应。
只见周湘湘始终面无表情,任凭他二人说了什么,她似乎都是无动于衷。
斩雷手寻思片刻,顺势说道:“那个孙连江啊,湘湘你是叫他一声三叔对吧?他这些年以来始终跟随在你爹身边鞍前马后,你爹临死之前的遗言他知道的。”
“所以你肯定也都知道了,就那四个字,不问恩仇。你懂得你爹是什么意思吗?你爹的一片良苦用心,你心中应当都知悉吧?”
铁索横江再次将话硬是给接了过来,道:“没错,不问恩仇,这个不问恩仇啊,他决计不会……”
铁索横江才把话说到一半,周湘湘猛然抬起头来,大睁着双眼看向他。
打断道:“叔叔伯伯们都与我爹是一辈子的老交情了,现在我爹死了,你们就即便是不说拎着刀剑直接上门寻仇。”
“跑到此间与我说起这些,究竟何意呢?我周湘湘虽是女流之辈,年纪尚浅,但这些年以来漂泊四海行侠仗义,却也不是白混了的。”
“今日在这里便说清楚,倘若拉扯我周湘湘一把为我爹报仇雪恨的,便留下。倘若与史文恭那厮狼狈为奸居心不轨之徒,立刻便走,我周湘湘不拦着。”
此话一出,周侗生前的这些老兄弟们尽皆哑然。
方才铁索横江和斩雷手二人说得最欢,眼下周湘湘既已说了这话,便不再说什么了。
这时,孙连江在门外高声呼喊:“有哪位大哥要走,知会一声便是,我立即命门下弟子平安护送大哥回家。”
周湘湘环抱双臂坐在椅上,双目紧锁桌上盆栽,眼见那盆中的牡丹花即将盛开。
花身通体上下随着从门外透进来的丝丝缕缕的寒风,兀自四下里摇曳不止。
泥土芳香不断向四处散发着,饱满的骨朵在盆内显得沉甸甸的。
一生孤傲,出淤泥而不染。
当晚戌牌时分,周湘湘孤身一人坐在床边,孙连江端着洗脚水从外面走来。
孙连江先是敲了敲门,听到周湘湘“嗯”了一声,孙连山这才将门推开,小心翼翼的将洗脚水放在周湘湘脚边。
孙连江沉声一叹,道:“当真世态炎凉,真可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爹现如今已死,那些个过了命的老兄弟们全都不认人了。”
空空荡荡的客房里,只有周湘湘一人而已。
四下里寂静得瘆人,仿佛白日时分那聚了满堂的众人,不过都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