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此时潘金莲的那些穷酸的亲戚们都恍若如获至宝一般,全部扑了过来,将担儿里的物事挑挑拿拿,反复端详把玩。
大哥潘阳吉本就不善言辞,眼下也真是被这场面惊呆了,结结巴巴地道:“都……都很是值钱啊。”
二姐潘金春眼冒绿光,忙不迭将一匹上等羊绒抖开,由衷说道:“实在名贵得紧,去年我在李员外府上做妈子时有幸目睹过,材料这般好,定是辽国所出,绝对不会有错。”
应伯爵看了看,微笑道:“你等以为怎地?这可是我们李桂姐送给武都头的,自是差不了。”
武松略微思量,决定将这些礼物收下来。
他对应伯爵双手抱拳道:“李桂姐送的这些我都收下了,你替我给她捎句话,说日后丽春院里无论发生何事,我武松必为她撑腰。”
应伯爵顿时脸色一变,忙是给武松跪下,又是作揖,道:“千恩万谢,武都头赏了我们这个脸。”
应伯爵自是心知武松名震清河,便是在县衙里他都是知县大人李拱极身边最为得宠之人。
但今日应伯爵毕竟是受李桂姐所托,礼物即已送到,倘若再留下来可也就不成话了,于是便率领四名小厮离开。
应伯爵走后,潘母更是将担儿中的各类物事依次看了个眼花缭乱。
武松见了,冲她笑说:“今日亲娘过寿,我事先不知,没有来得及做准备。”
“如此就将这四个担儿里的所有东西与哥哥姐姐们都分了吧,说来今日毕竟是亲娘过寿,我这么干未免显得不成体统,反正还望亲娘别见怪吧。”
潘母及大哥,二姐,三哥,四姐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乐得其所。
委实觉得不虚此行,都是同样一般的如获至宝。
武松见潘金莲对担儿内东西始终都只是瞄上这么两眼,既不伸手去拿,也不像旁人一样满怀去装。
潘金莲陪着武松送走应伯爵之后,便孤身一人回到饭桌前。
一手用筷子夹着肉,一手紧紧捏着骨头,用力将骨头从肉里剔出去,继而再将形状完好的肉放在武松碗里。
房内此刻已极是热闹,哥哥姐姐们都是满心欢喜,武松见潘金莲始终如同旁若无物一般,便认真问她:“嫂嫂怎么不拿?”
这妇人嫣然一笑,柔声道:“担儿里装的那些,没一件能让奴家看上眼的,奴家只是瞧上两眼便觉得很是无趣,却又有什么可拿。”
武松不明所以,大感困惑,问道:“担儿内所装,可都是上等的好东西,怎么会没一件能让嫂嫂看上眼的呢?”
武松想也不想,忙是将那五枚金元宝连同那只锦盒一并放到金莲面前,续声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将这个送给嫂嫂。”
金莲脸上的喜欢之情虽已都是藏匿不住了,但仍旧嘴硬着说:“金元宝又怎么了,奴家该看不上眼还是看不上眼。”
“可叔叔若是铁了心一定要给奴家,奴家至多也就是暂且为叔叔保管保管,连其中任意一枚都懒得动。”
武松听金莲这么说,大概也就明白了她究竟是什么心意。
他坐了过去,突然间酒性大发,于是开始接二连三的烈酒入肚。
金莲最是喜欢他这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模样,便也不劝,只是伺候他喝。
待得潘母等人回到饭桌前时,他喝得已有些微醺了。
他前世今生都是如此嗜酒如命,有时就只是因着这一、二两黄汤,再大的事他都可以置之不理。
此刻虽然喝得五脏六腑仿佛全都被酒水浸泡住,但头脑仍旧清醒。
潘阳明为人很是勤快,麻利地为武松扒着花生皮,一面扒一面说:“前来送礼的应伯爵,与住在狮子街的西门庆私交甚好。”
“西门庆那伙人聚义多年,乃是一同拜过关二爷的,还择了个甚为好听的名字,叫个会什么的……”
潘阳吉道:“会中十友。”
潘阳明道:“是了,就是会中十友。在这十人之中,那西门庆做大哥,但若论起财力,西门庆却及不上他二弟花子虚。”
武松听说起花子虚,登时眼前一亮,开始专心聆听。
潘阳吉道:“三弟,这话却也不该这么说,花子虚家中虽富得流油,有那么一二座金山银山,但这一大片家业却不是他花子虚的。”
潘阳明满面疑窦,与武松异口同声道:“不该啊。”
武松正神思迷乱间,忽然感觉桌子下面有什么东西蹭着自己,但他无暇去管,但见金莲她玉掌托着粉腮,正满脸浓情蜜意地望着自己。
正欲低头看饭桌下面,想起什么,顿时愣住。
他心道:花子虚乃是花家的一家之主,那一大片家业虽是他伯父花老太监在宫中当差多年挣来的,但这位老人家毕竟三年前就已死了的。
人既已死,又谈何这一大片家业不是花子虚的?
只见潘阳吉将双臂搭在饭桌上,沉声道:“我这人虽不善言谈,年幼时,我爹潘裁缝都整日骂我三棍子敲不出个响屁,可我这人不傻。”
“先前霜降之时,因着日子实在揭不开锅,我和旁人在花子虚手中接了个盖茅厕的活儿。”
“前前后后我在花府整整干了一十六天,吃住都在花府,不该看见的不该听见的,可都看了,可都也听了。”
武松聚精会神地听着,饭桌下面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仍旧在蹭着他,似是软若无骨,似是细嫩滑腻。
听见潘阳吉续声说道:“我若说花子虚此人在花府里根本就是个摆设,他娘子李瓶儿每日都不与他同屋睡,谁又敢信?”
潘阳明早已听得入了神,紧皱眉头道:“李瓶儿那小娘子好生一副花容月貌,而花府先前除了丫鬟小厮,总共就三个人。”
“啊呀!那小娘子既是不和花子虚同屋睡,莫非是和那花老太监同屋睡?”
潘阳明说到最后几字之时颇觉扯淡,自己都笑出了声音。
不想潘阳吉却是满脸严峻,说道:“确是如此,那花老太监辞世之后将毕生财富全部交付到这小娘子手中,若说这小娘子是他老人家的夫人也就罢了,可她不过就只是个侄媳妇儿而已……”
武松都没听他说完,实在耐不住性子了,连忙弯腰低头去看桌底。
只见潘金莲双脚上的鞋早已不翼而飞,那一对娇小小、白嫩嫩的脚正在桌底来回游荡不停。
左蹭右磨的,活脱脱像是两只欢愉的白兔。
武松直起身子去看,只见饭桌前的潘母等几人正是说得热火朝天,再看向不知何时已坐到饭桌对面的潘金莲。
武松见她正轻笑着,险些脱口而出:瞧你这一脸拉丝勾芡了的笑容。
在桌上去看,似乎金莲她已酒足饭饱,悠哉游哉一心只等着收拾碗筷。
在桌底去看,却是好一番“水深火热”的场面。
金莲她唯恐武松错以为她这是无意之举,便佯装气定神闲地说道:“奴家察觉叔叔似是有些冷了,奴家这就去拨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