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面前赫然出现大团白光,潘金莲心知自己已然走到生命尽头,但不知这口气具体何时断。
却在这时,她明显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顷刻之间从体内飘了出去一般,随即以一种俯瞰视角,将屋内众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上至武松李瓶儿,下至潘母迎儿,尽皆痛哭成一团。
武松此刻确定了,潘金莲已死。
武松一时半会儿尚且还没法子接受这个事实,他怀中搂抱着潘金莲的尸身,坐在床边怔怔发愣。
泪珠不断夺眶而出,潘母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双手紧紧抱住潘金莲的尸身,仿佛整个人都被泪水所覆盖。
潘母沉沉地一声叹息,说道:“六姐,愿你投胎转世托生到好人家去,不再如此生一般生来无所依靠,整日里……整日里被当娘的卖来卖去……”
潘母说到这一节,再也说不下去,抽泣着瘫坐在地上。
武松动也不动,仿佛整个人已经全然没了知觉。
三日之后出殡,发送潘金莲。
潘氏一族众人到场者寥寥可数,武松在清河县内所结交的朋友悉数全部到场,将天汉桥边的府邸堵了个水泄不通。
李拱极生怕武松自寻短见,一再命士兵好生相陪,决计要好好看着武松,千万不要再添上一条性命。
这一日天空阴沉,寒风大作。
直至潘金莲的尸身入土的那一刻为止,武松这才恍若如梦初醒一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众人眼见这位不可一世的盖世英雄生平第一次留下男儿泪,难免都是不忍目睹。
李拱极轻轻拍着武松的背,哽咽着道:“人死不能复生,兄弟暂且想开些,金莲弟妹虽走了,但家中毕竟还有瓶儿弟妹,日后你且和瓶儿弟妹好生过日子。”
武松哭得虎躯连连颤抖,从这一刻开始,他明显感觉整个世界都死了。
大概府中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料到,原来武松此生最为挚爱的女子便是潘金莲,李瓶儿纵然千娇百媚国色天香,在武松心中却根本及不上潘金莲。
最终武松是被李拱极派人抬回家里的,士兵们将武松放在潘金莲的床上,陆陆续续退下。
武松双眼直勾勾地凝望着天花板,按说潘金莲死之前的这几日该料到有这一天的。
潘金莲毕竟一次,可以不知怎地,在武松心中仿佛潘金莲仍旧活在这世上。
人常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方才他分明眼睁睁瞧见潘金莲的尸身被装进棺材里,下葬入土。
一幕幕,全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
怪哉怪哉,冥冥之中武松似乎听见潘金莲在他耳边呼唤着救她!
武松猛然翻身坐起,紧皱着眉头在房内四下里来回扫视。
左看右看,当真百思不得其解。
便在此时,房门轻轻推开,只见是李瓶儿走进。
李瓶儿心中担忧着武松,害怕武松做出傻事,于是便拖着疲惫的身子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甫一看见武松,她登时吓得一怔,花容失色道:“你……你这是怎么了?看见了什么?”
武松心中一酸,再也支撑不住,哭倒在李瓶儿怀中。
李瓶儿轻轻拍打着武松,安抚道:“金莲姐姐走的实在太快,而且也太急,她现年不过才二十六岁,原本是大把青春年华好享受。可惜可叹!”
李瓶儿又话锋一转,说道:“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咱们这些还活在世上的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然金莲姐姐在天之灵却也没法子安息,你说呢?”
武松沉默不语,只是哭着点头。
从这一日开始,武松就此彻底沉沦了下去,终日不理会厢公事所内的诸多大事小情。
金国已开始大张旗鼓地南下攻宋之事,他同样也无心理会。
每日独坐在金莲房中,一坐便是一整天过去。
一路沉沦到一个月之后,那已是漫山遍野花开烂漫之时。
天气愈发炎热,天地之间酷热难耐,整个清河县里仿佛是被人硬是推进一尊巨大火炉里。
一整日下来,武松孤身一人呆坐在金莲房中,坐到黄昏时分,忽然想去街上买上一碗冰雪冷丸子来吃。
不管不顾的朝着家门外走去,走到街上找到小摊,随手扔给小贩一锭银子,端起这碗冰雪冷丸子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吃了四口,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焦急的催促声:“闪身闪身!休撞到了你!”
武松无精打采地转头看去,只见四名身宽体胖的大汉正抬着一张南京拔步床朝着此间走来。
武松伸了个懒腰,正要闪身,许是他晚了一步,恰好被其中的两名大汉狠狠地撞了上!
武松事先没有察知,他被那两名大汉这么一撞,整个人立时便朝着面前的一块巨石扑了上去。
“啊!”武松一声惊叫,只觉自己被石尖戳中胸口,似乎大股鲜血已从体内流淌出来。
武松慌慌张张地向后滚去,用力将衣衫撕开,只见胸前已然挂了彩,所幸并没有被那石尖开膛破肚。
正是快速站起身来,没有好气地朝着那四名大汉看去。
然而当他将头转了过去时,却愕然发现方才那四名抬着南京拔步床的大汉似乎顷刻之间便在天地之间蒸发了。
街头巷尾,竟无他们的半道人影。
武松转过头来时,那摊前小贩满脸滑稽笑容,冲着他说:“武大人啊武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却自己往那块石头上撞,嘿嘿!是我这冰雪冷丸子冷着你了吗?”
武松紧皱眉头,没理会这小贩,只觉诡异非常。
转身才走出五步,忽然想起每一日揣在怀中的那张灵源大师所送之白纸。
当下惊得一声急呼:“啊哟!我的纸!”
武松立在当场,慌慌张张地将手伸进怀中,去掏那张纸。
在场几人眼见武松如此,均是望着彼此捧腹颤笑。
人人都知潘金莲死后武松终日沉沦,精神恍惚,却不想现如今竟已疯到了这步田地!
武松双手哆嗦着将那张白纸从怀中掏出,小心翼翼地展放在眼前,心中轰然一震,只见白纸上已被鲜血浸染。
当下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又赫然看见纸上浮现出了一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