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苍穹阴沉沉的,云中仿佛灌满了铅。
过不多时,几颗黄豆粒般大的雨滴自天际之中洒落下来。
书房内,李拱极双眼紧盯着武松。
眼见武松不回答,便压着嗓子急声说道:“衙门里的人没有将这场大火救成,一夜之间,案馆阁被烧成一片灰烬。”
“韩队长和谭捕头二人死了。此事实在太大,已经惊动了临清城,临清城官府派临清城承宣使孙博彦前来清河县调查!”
武松心中满是疑窦,他失手将韩队长和谭捕头二人活活打死确是无比震惊不假。
可他不明白,李拱极是如何知道此事是自己所为?
李拱极撇着嘴,伸着手指尖,轻点着武松的胸口,痛心疾首地道:“想来,应是谭捕头临死前的一刻回光返照罢了,他口口声声说着你的名字。”
“此一节我替你瞒下来了,为何?因为你武松是我李拱极一手从平民百姓提拔上来的。”
武松点头道:“不错,我武松能够有今日全都倚仗着知县大人您。”
李拱极满脸正色道:“说的好,当日你从景阳岗上打虎归来,本官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一个不世出的盖世英雄,你是决计不会令本官失望的。”
“案馆阁一事,韩队长及谭捕头一事,本官没别的意思,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想要守住这个秘密很是容易的。”
“本官只是想要知道一件事,那便是你武松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李拱极此话说得不假,所谓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换言之,李拱极十分清楚武松此人的手段。
武松的那两手绝活——玉环步与鸳鸯脚独步天下,倘使他想要放火烧毁案馆阁,实在再简单不过。
而且此事除了已死了的韩队长和谭捕头二人以外,决计再无第三人知道。
倘若有第三人知道,武松也根本不会让那人存活到现在。
今日在县衙里,李拱极于因缘际会之下从谭捕头口中亲耳听见此事是武松所为。
李拱极兹要是想要为武松守住这个秘密,放火烧毁案馆阁一事这世间便决计不会有人知道。
从李拱极方才决定来到天汉桥边亲自找武松之时开始,此一事其实就变成了李拱极和武松二人的私事。
诚然,临清城承宣使孙博彦此番来到清河县决计不会仅仅只逗留那么一、二日而已。
少则二十天,多则四十天,孙博彦不可能就这样无功而返。
但是,韩队长和谭捕头二人毕竟确实已死了,这件事情至此便彻底打了个死结。
承宣使孙博彦想要调查,便任他调查去,他决计调查不出来放火者以及杀人者是武松。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就正如李拱极方才对武松所说:此事实在太大。
良久,又是良久,武松看着李拱极的双眼说道:“大人,眼下我也是身不由己,此事之后我定然会向您说清楚。”
李拱极怔了片刻,随即一声苦笑,猛然跌倒在座椅上。
他沉声一叹,亲自为武松整理衣领,道:“武都头你自从官升五品成为金吾卫副千户之后,你我二人地位便就不同了。”
“你乃五品武官,我则是正七品的文官,就即便是说不上你比我高出二品,咱二人现如今也是平起平坐的。”
“我是想要告诉你,咱们两个人是朋友。先前你还只是平民百姓时,虽然我是清河县的青天大老爷,是为官之人,但是现如今已经今非昔比,不一样了的。”
说完之后,李拱极抬起头来,认真打量着武松。
武松点头说道:“我又如何不知道?常言说的好,吃水时不忘挖井人,我一路是如何走过来的,心里面十分清楚。”
“案馆阁一事,还请兄长你为我保守住秘密,来日我定然会将此事向你亲口奉告,眼下我只能保证届时定然告诉你,你别怪我。”
李拱极站在武松面前生了片刻闷气,这才点头说道:“行,你记住你今天说的!”
李拱极给武松撇下了这句话,转身便向书房外走去。
此时外面已然大雨磅礴,天地之间雾气飘摇。
李拱极站在房檐下,缓缓伸出手来,任由黄豆粒大小的雨滴堕落在手心里。
武松从书房内走了出来,站在李拱极身旁,只听得李拱极沉声一叹,感慨道:“好雨知时节,却不知这大宋政和三年的年景究竟如何。”
武松将手搭放在李拱极肩上,沉声道:“兄长请放心,天佑大宋。”
李拱极又是一叹,轻声道:“天佑大宋?谈何容易,每一年朝廷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你兴许还不知道,每年都是来来回回的这么四个字,天佑大宋,天佑大宋。”
李拱极一面说着,一面抬起头来仰望阴沉苍穹,大发感慨:“唉!天佑大宋!”
先前年节的那段时间里,宋金联手进攻辽国暂时停了一段时间,年节甫一过去,两国又便继续与辽国交战。
沙场之事,瞬息万变,谁也摸不准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
李拱极时时刻刻都关切着攻打辽国之事,最新的形势他始终关切着,着实不知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会给大宋带来何等影响。
反正终归不会是好的。
想当年太宗皇帝赵光义屡次三番想要从辽国手中将幽云十六州打回来,结果几次尝试都是无疾而终。
北掳足为夷敌,然大宋尚且不能战矣,更何况这百年之后新兴起来的金国了。
无论最终大辽会不会被宋金所灭,金国人定然都会对大宋虎视眈眈。
倘若宋金一旦是交战,沙场之上大宋当真不够金国喝上一壶的。
到得那时,天雨粟,鬼夜哭,战火漫千古。
逐鹿天下,问鼎中原,九州山河究竟会落在何人手中,尚且不得而知。
话说自从宋金联盟攻打辽国之后,大宋各地民间风气突然变了。
似乎每一个人都开始过起了有今日无明日的日子,当真可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此刻雨势渐大,李拱极缓缓转过头来看向武松,轻声道:“贤弟,好生保重。”
武松一点头,道:“兄长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