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春梅独自一人端坐在房内镜前描眉画眼,一会儿快速拿起胭脂水粉,一会儿轻轻放下眉笔,独个莺莺燕燕落璎缤纷。
她原本便是个孤芳自赏之人,此刻一面悉心画着,一面回想起自己此生孤苦无依受尽困苦,挨到后来好不容易遇见了武松这命中注定之人,结果却又被孟玉楼这么个不知廉耻的贼贱妇给暗中截了胡。
须臾,待得她化妆完毕,眼见镜中自己粉雕玉琢宛如仙子,怔怔愣在当场不禁是顾影自怜。
此时月色初升,惨惨白白的月光顺着房门斜斜映照进来,一大摊恰似碎银那般流淌在地上。
她轻轻转过头去,看见落在地面月光上的自己身影,不禁是轻轻一阵叹息。
便在此时,刚在膳厅里吃过饭的吴月娘在两名丫鬟的拥簇下走进房内,一眼瞥见庞春梅端坐在镜前,俏脸儿上浓妆艳抹粉雕玉琢,吴月娘看得呆了。
“怎么了这是?天色已晚闲来无事的,还梳妆打扮起来了。”吴月娘走了近些,轻声问庞春梅。
庞春梅听见吴月娘的声音,立即抽离回来注意力,连忙从椅上直起身来。
“夫……夫人。”庞春梅望着吴月娘,吞吞吐吐的。
吴月娘在庞春梅身畔左看右看,见庞春梅忽然间花容失色结结巴巴,一抹狐疑迅速在吴月娘脸上荡漾开来。
二人站在彼此面前,各怀心思,都是怔怔无话。
当晚刚至亥牌时分,庞春梅掩身藏在院内暗处,过不多时,眼睁睁看见身披一条白线挑衫儿的孟玉楼轻轻推开房门。
一脚轻跨出门槛,在一派苍茫夜雾之下脚步迅捷地朝着第一进院走去。
庞春梅定睛瞧了她片刻,望着她将眼走进第二进院里时,庞春梅才迈开脚步一路紧挨着墙边悄然跟了出去。
在去天汉桥边的一路上,庞春梅始终暗中紧随坐在大红轿子里面的孟玉楼,其时夜雾茫茫,庞春梅生怕将孟玉楼给跟丢了,于是便连一刻也不敢停歇。
最终,轿夫们将孟玉楼的大红轿子抬至天汉桥边,孟玉楼手忙脚乱地掀开轿帘朝着外面张望了出去,一声吩咐:“在此地停下。”
轿夫们得了令,急忙听命停轿。
孟玉楼从轿内走出,伸手扔给了轿夫们一点碎银,东张西望着朝着自己早前用银子买下的那栋民宅门前走去。
还未走出二十步远,走在暗处紧跟不舍的庞春梅看见孟玉楼兀自停住脚步,继而身子一转,向她左手边的一条小巷里走去。
庞春梅秀眉一挑,心想:孟玉楼这个贼贱妇行事果然仔细,她故意命轿夫将轿子停在此地,实则是为了确保这件事干得密不透风,不着一丝痕迹。
平日里这贼贱妇在府上行事沉稳,为人老成稳重,怪不得就连夫人吴月娘她都对孟玉楼高看一眼。
如今夜这等事,若是换了个心浮气躁毛手毛脚的女子,多半也不会像她这么干。
庞春梅这么一面想着,双眼深深凝望着孟玉楼的妖娆倩影都已行至小巷一半时,才敢迈开脚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此时月升中天,繁星璀璨,凛冽寒风在庞春梅耳边呼啸而过。
庞春梅一路快步走着,有那么一刻甚至连呼吸都忘却了,生怕走在前面办事机敏果断的孟玉楼将她看了个正着。
所幸爱郎就在前方不远处安然等候着孟玉楼来到,孟玉楼私心大发酸麻阵阵,满心只盼着自己能够早一刻走到爱郎武松面前,务必争分夺秒。
于是这般,庞春梅在后面紧紧跟随孟玉楼走了一路,硬是没个事。
弹指间,孟玉楼已走到小巷尽头,停步驻足站在原地,转头朝着右前方一排一片漆黑寂静无声的民宅住舍远远望去。
一眼望见武松正站在房门前,她当即笑面如花,三步并做两步一路小跑着过去了。
庞春梅顺势潜身在一户篱笆院墙内,远远望着孟玉楼跑到武松面前,二人立时紧紧抱在了一起,耳鬓厮磨你侬我侬。
庞春梅对孟玉楼气得、恨得,顷刻之间心中的醋坛子便就摔了个稀巴烂。
起初她的俏脸儿上并没什么表情,然而弹指间便变得满脸阴鸷。
左手紧紧抓着篱笆院墙,指甲深深嵌进院墙里。
只听得孟玉楼娇声问道:“你我二人分别这么久了,你可想我吗?”
庞春梅将他二人的对话听得很仔细,但武松说话声音太轻,庞春梅倒也没听清武松到底是如何回答孟玉楼的。
片刻之后,只听见孟玉楼颤笑连连,似是已经急不可耐的了,急声道:“那便好啊,今夜咱二人在这小窝里好生缠绵,爱郎你可得耍尽了威风将奴家成全好!”
孟玉楼话音刚落,与武松搂搂抱抱着便要从怀中掏出钥匙将房门打开。
庞春梅眼见如此,心知再也耽搁不得,于是便快步跑了过去。
孟玉楼已将钥匙插进锁头里,笑得花枝乱颤,正是美得一派意兴阑珊,道:“其实奴家心中明镜的,你家中的那两位娘子定然夜夜不肯将你放过。”
“倒也没什么可说的,谁让你武千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任凭哪个娘儿们见了你都是失魂落魄。”
武松道:“这话若是旁人说了倒也合情合理,但是你嘛……”
庞春梅隐隐约约听见“啪嗒”一声脆响,猜想孟玉楼此时应当是已将门上锁头拧开了。
孟玉楼笑问:“我又怎样?”
武松道:“你官人毕竟是那西门大官人,西门庆长相模样自不必多说,就便不是万里挑一可也是相当出挑,你至于为我这般失魂落魄?”
武松前世便不属帅哥那一挂,尽心尽力捯饬下来,至多也只是有些小帅罢了。
武松本人的长相虽是浓眉大眼,满脸浩然正气,可是与西门庆相比却差了一大截。
怎料孟玉楼却认真说道:“我官人他长相模样并不差自然是真的,可他又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呢?就好比县里的花脸粉头,将他们扔进人堆里想必也没几斤重,连毛带屎加在一起也只配和野鸡比比长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