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乏了,王潮将头斜斜倚靠在墙壁之上。
双眼目光无比空洞,深深凝望着面前的冰冷墙壁。
他实在心乱如麻,对着眼前的那面冰冷墙壁望着望着,不由得回味起他与孙雪娥每夜缠绵时的画面。
那滋味,直是令他肝肠寸断。
倘使此生不能与孙雪娥在一起,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思?
有生以来,现实生活始终如干巴巴的隔夜馒头一般,干干瘪瘪,苦意无尽。
冷冰冰的现实摆在他面前,想来,人家西门大官人是何等人物?
大家大业,买卖四通八达,日进斗金。
反观自己,一无所有,前途未卜,家中一贫如洗。
无论怎么想,如孙雪娥这般美丽聪明的佳人他也不可能配享有。
再说了,他心中其实一直惦记着那金莲小娘。
他将雪娥姐和金莲小娘在心中一番比较,雪娥姐较之金莲小娘确然是比之不上。
孙雪娥比潘金莲相差的未免多了些,可就便是如此,这两位佳人都是距他天高地远般的飘渺和浮远。
此刻,他蜷缩在角落里一再闷头叹息。
其实孙雪娥一事,说起来未免有些可笑,他多半是年幼无知,少不更事罢了。
他也不想想,如孙雪娥这般的轻挑女子,又怎么可能当真将他揣进心里。
只是玩玩罢了。
玩玩罢了!今时今日府中若是没有他王潮,定然也会有什么陈潮、孙潮、张潮、李潮等人。
孙雪娥和谁玩一场不是玩?
不过都是命运轻贱的一些底层小民罢了,玩玩而已,又何必当真。
此刻王潮忽然想到,恐怕至少天亮之前他都要一直待在这间阴冷的菜库里。
若是离开,难免危险。
此时虽是夜色苍茫,第一进院至第三进院里瞧不见半个人影。
可倘若他离开菜库一旦是被人发现了,可就容易说不清楚。
王潮就这样顶着身心的双重痛苦,眼皮开始耷拉下来。
他紧闭起双眼,回味起这三日以来他和孙雪娥二人窝在房内发生的种种。
脑海之中,那一大片白花花的、肉乎乎的迷人场面,正是缓缓荡漾开来。
他忽然间觉察出身后的这面墙里有些不大对劲。
按说菜库内的东南西北四处墙壁构造结实,砖料十足,为何身后的这面墙壁却有阵阵风之回响?
起初他并未在意,可他紧贴在墙壁上的耳朵却清清楚楚听见如雷鸣般的风声。
当下他凝聚注意力,缓缓转过头来。
紧皱着眉头,朝着四下里用心聆听,发觉一派寂静。
再行回转过头,将耳朵重新紧贴在背后的墙壁上,如雷鸣般的强烈风声再次响起。
他倒吸一口凉气,快速站起身来,朝着面前的那面冰冷墙壁快步走了过去。
将耳朵紧贴在上面,认真聆听。
赫然发现墙内无半点声响,怔怔地回过头去看,发现他方才背靠着的那面墙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
然而实则是与其他三面墙壁有着很大不同。
反正今夜他横竖左右都是被困在此地,况又心烦意乱,姑且用这面墙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王潮念及于此,便回到那面墙的墙边,右手食指半屈着,将手指关节用力在墙面上敲了敲。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发虚,他猛地收回了些力,手指关节轻轻地在墙面上敲击。
耳听着敲墙声响,他发现自己就即便是轻力了许多,但墙壁上发出的声响仍旧有些发虚。
以他在临清城的三水渠做工多年的经验来看,每逢墙内出现类似这种情形,只能说明墙壁之中另有一层夹墙。
王潮心道:按说大户人家在墙壁之中另设有一层夹墙也很是正常,毕竟大户人家有许多名贵物事需要藏放。
可这间房子不过就只是间菜库而已,又何必在区区的一间菜库里设置夹墙呢?
王潮百思不得其解,试探着伸手在这面墙壁上抠了抠。
这一抠不打紧,墙上赫然掉了些渣子下来。
菜库内的四面墙壁均是用青砖垒砌,竟还能掉下来渣子,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王潮再次伸手在这块青砖上用力抠了抠,见又有些渣子掉了下来,同时又有少许小拇指般大小的碎砖块跟着一并掉落下来。
王潮心中一紧,大半个身子都全然紧紧贴在墙壁上。
不断续力在这块青砖上又抠又扒。
起初尚可,可他越是抠到后来,越是感觉这块青砖便如同一块水豆腐一般。
根本经不住他伸手去抠。
须臾,这一整块青砖全部都被他抠烂,一半碎砖和渣子落在身前脚下,另一半碎砖和渣子则是落在这面墙内的夹墙里。
王潮心中砰砰乱跳,定睛朝着墙内看了进去。
只此一眼,他整个人彻彻底底的愣在当场。
他亲眼瞧见两件洁净无瑕的玉器安然躺在夹墙内的一块木板上,那木板长约十寸,宽约六寸,巧夺天工一般的插放在墙里。
此刻他连呼吸都忘却了,一再的将身子紧紧贴在墙上,头不断向前倾,直到眼眶深深贴在这一砖之大的缝隙里。
他彻底惊呆了,看见这块木板上不止放了一件玉器而已。
长短不同、造型各异的整整四样八件玉器安然坐落在木板上。
在这顷刻之间,仿佛菜库里的空气都已凝固住。
王潮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才是。
这四样玉器皆是非常名贵,王潮不识货归在不识货,但却能够瞧得出来这玉器件件价值连城。
他不知道,这四样玉器其实分别是:双龙戏珠纹饰玉,天鹤云青玉佩,龙凤连纹玉佩,以及金顶环盖玉佩。
夹墙内共有八件玉器,这四样玉器每一件皆有重样。四四得八,便是总共八件玉器。
终宋一朝,从始至终崇尚简约清秀的风格,最值钱之珍宝当属玉器。
玉器乃是珍宝中的龙,金簪乃是珍宝中的凤。
若能得到其中一件,便能换来一大笔白花花的银子。
这面夹墙之秘,还要追根溯源到西门庆的父亲西门达。
这间房屋其实原本并不是家中的菜库,只是因着西门达死后多年这间房屋被西门庆遗弃。
恰巧他后来娶了孙雪娥过门,孙雪娥每日率领家中下人在厨房里上灶做饭。
因着孙雪娥掌管府中各房伙食,这间房屋又与孙雪娥的闺房距离最近,自然而然便被西门庆改造成了菜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