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陆安便抱着云染染回到了她熟悉的寝殿内。
云染染捧着红盖头盖着的凤冠在床榻上正襟危坐,陆安想要替她将盖头掀了,却又意识到这好像是仪式中的一环,他擅自掀了,会不会不好。
这么想着,一时之间二人沉默,一坐一站的,倒有些局促。
倒是云染染先开了口。
“不然,你替我揭了吧?”
她想着二人堂也拜过了,礼也行完了,这婚事就算成了。至于揭盖头这一环,总归都是要新郎来揭的,她一路上护得老好,风再怎么吹也没将她的盖头吹翻,只要是陆安揭了,那便不会有问题。
云染染大大方方地开口,将她的理论说了一通,她看不着陆安的表情,良久,却听见陆安“哦”了一声。
红绸的一角被陆安捏住,随即他轻轻一抬手,眼前看惯了的红影散去,云染染微微侧头眯眼,适应了一会儿才再睁开眼睛。
入眼便是陆安那一张俊脸,精致流畅的轮廓之上脸颊微微泛红,挺翘的鼻梁两端,两只星目灼灼发光,眸子里倒映的是云染染凤冠之上垂下的金色珠链,正随着红绸掀走的力而左右晃动着,将他眼里那一汪柔情搅得涟漪阵阵,波澜不歇。
云染染被陆安眼里倒映的光晃得有些头昏眼花,陆安亦是如此,二人就这么呆愣地看着对方,又是良久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那珠链都不晃了,云染染的模样都要被陆安深深烙在了心里,陆安这才觉得自己弯着腰揭盖头的姿势维持得太久有些不舒服,于是他换了个位置坐到了云染染身边,只是一双眼睛还是盯着云染染。
他想要替云染染将凤冠也取下来,可无奈二人均都没有这项天赋,偌大个凤冠卡在云染染的脑袋上,如果硬生生地拔掉,那整个妆发都得乱套,可若是细细琢磨,那凭他二人,琢磨到天黑都取不下来。
无奈,陆安与云染染相视一笑,都放弃了这个想法。
但到底就是这一笑,惹得原本有些尴尬的气氛又缓和了许多。
这些日子云染染被养了些肉出来,眼睛大大圆圆的,脸颊也是圆鼓鼓的,只那下巴有些尖,却不锋利,一张小嘴上抹了口脂,和脸颊上的胭脂是一样的红色,娇俏正好。
陆安看着,他实诚,却也是无意识地说着心里话:“染染,你今日真好看。”
云染染一下红了脸,和胭脂一块将她衬成了个年画娃娃一般,她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地怼了回去。
“你你你,你说什么呢,我哪天不好看了。”
“……”
气氛一下变了样,云染染反应过来,脸烧得更红。
“我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下意识的,不好意思啊……”
“呵。”
陆安看着她那支支吾吾的模样,一下便笑了,原本有些暧昧的空气骤然便暖,倒多添了一分温馨之感。
“从前你还说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看你这胡乱说话的毛病倒是要改改。”
陆安绕过云染染额前的那些步摇珠链,伸手在她额间点了一点,却意外瞧仔细了她额间的花钿,那模样,竟是他从前替她画的那款式。
他一怔,心里的暖意又多了些,下手便轻得不能再轻。
嘴上却还调笑她:“你这手艺,怎的比我还差?”
可云染染听见陆安说她胡乱说话又说她画花钿的手艺不行,一身反骨上了头,急着便要与陆安争辩。
刚挺直了腰杆,却不想腹部传来“咕——”的一声。
她煞红了脸,自己还没开口呢,肚子先为她“伸张正义”了。
“我……”
“我倒是忘了你还饿着。”
陆安自然也听到了云染染肚子叫,不用想便知道她一整天都在跟成婚的流程,肯定也没怎么吃东西。
他不笑她,反倒是直接起身,理了理他的大红袍子,道:“我去给你煮碗面?”
云染染一听,眼睛里立即闪了光。
陆安果然是个行动派,看着云染染那表情,二话不说出门去了厨房,没得半晌便又端了碗面回来。
云染染喜滋滋地早已坐在案边等好,待陆安把那面放至岸上,她将额前的珠链统统向后一绕,全给挂在了凤冠上,又将两只手抻得老高,两只衣袖滑溜溜地顺着她的胳膊滑下了好些,她这才坐好了,准备大快朵颐。
眼前这碗面也是陆安花了心思的,只不过云染染没想到他还有这般手艺。
看着碗里两朵胡萝卜雕出的花飘在白白嫩嫩的蛋花上,周边还漂浮着若干玫瑰花做成的红线,云染染嘴角都快要咧到了耳朵上。
她“哦哟”一声,睨了陆安一眼。
“看不出呀。”
陆安当然懂云染染在揶揄什么,表面上装得是一副云淡风轻,实则心里又喜又羞。
“这再简单不过了。”
“哦,是啊,再简单不过了。”
云染染学了一句,再没看那快要憋不住笑意,耳尖都微微泛红的少年郎,埋头大口吃起面来。
大口吃饭,那可是对做饭人最好的报答与赞赏。
“那你先吃,我还得去招呼下人。”
陆安看着云染染吃饭的这个样子心满意足,他甚至都想坐在她旁边就这么一直看。
可到底他还是魔道的少主,今日的婚礼又是他一手张罗着要办的,他二人如此任性从殿堂跑了已是失礼,若是还将一众魔道有头有脸资历颇深的宾客们撂在七杀殿不管,那也说不过去。
说罢,他捏了捏云染染的脸颊,“我走了,晚点再回来陪你。”
云染染吃痛眯眼,却还不忘大口咽着面条,“你走罢,我先吃着。”
有了这碗面,一切都好说。
“小没良心的。”
陆安笑着埋怨了一句,也不啰嗦,转身朝寝殿外走去。
-
月上中天的时候,陆安回了寝殿,他一身喜服上酒气阵阵,连他自己都闻着难受。
他怕熏着云染染,又不好直接把喜服脱在外边只着一身中衣,硬是在寝殿门口抖了许久的衣袍,这才推门进去。
殿门一开,陆安一眼便瞧见岸上堆满了吃空的碗盘,就连那一壶醉清风也给云染染饮了大半,酒壶倒在了地上,正隔不了一会儿滴答一滴琼浆玉液下来。
伺候的人不在,白枋稚也不在,而新娘子云染染,吃饱喝足等得百无聊赖,干脆便伏在了窗边,吹着风赏着月。
凉风没有把她的酒气吹醒,倒吹得她昏昏欲睡,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
陆安摇头一笑,轻轻走了过去,脱下那大红的喜服小心盖在了云染染的身上。
他动作着实很轻,却不想云染染喝醉了还睡得这样轻,她一下惊醒,眨巴眨巴眼睛,缓了两秒,这才讷讷地开口。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陆安半蹲着凑到她身前,不由又笑。
这人吃得爽快喝得迷糊,却居然还不忘给自己把头面整理得妥妥贴贴。
此时云染染一双眸子里雾蒙蒙的,眼皮不住耷拉,她脸颊鼓鼓的地方还是一片绯红,酒气夺了胭脂的光彩,绯红自她嫩白的皮肤之下透上来,美得更为自然,更多添了一丝娇气和妩媚。
而她尖尖的鼻子下头,一双朱唇本该已是吃得喝得口脂尽化,可不知何时,她竟还认认真真地重新涂了一层口脂上去,那口脂润润的,晶莹透亮,一点儿都没抹到唇瓣外头去。
云染染因酒气未醒还有些木讷,朱唇微微张着,月光照耀之下,竟像那沾了朝露的诱人果实,让人忍不住想去采撷。
她愣愣地看着陆安,似是口干舌燥,还无意识地伸舌轻轻一舔嘴唇。
“陆安……”
两个字还未说完,话音便陷在了缠绵缱绻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