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向西倾斜,随着又一波进攻被击退,巴耶济德疲惫的坐在台阶上,从女奴手中接过杯子,但抽搐的手指根本无法握紧水杯,光滑的杯壁从指间滑脱,摔得粉碎。惊恐的女奴赶忙跪下,但巴耶济德只是苦笑了一声,用两只手捧起另一只杯子,一饮而尽。
由于剩下的人手太少,最外面的围墙已经被放弃了,只保留了紧挨着尼罗河的一个偏院。房间和院子里躺满了呻吟待死之人,但能够拿起武器战斗的却寥寥无几,女人们也不得不登上墙顶,向围攻的暴民射箭开火,而这无疑反而激励了进攻者的士气——这说明奥斯曼人的人力即将耗尽。暴民们像疯子一样冲到围墙下,搭上梯子,企图就这样爬上去。巴耶济德不得不下令将装满黑火药的陶罐点燃引信后向下投掷,这才击退了这一波进攻,但这也慌乱之中也炸伤了不少自己人。他心里清楚如果再来一次这样的进攻,自己的死期就到了。
安拉乎艾克白勒!
安拉乎艾克白勒!
空气中突然传来悠长的“邦克”声,巴耶济德诧异的站起身来,只见城墙外的敌人纷纷放下武器,向圣地麦加的方向跪下,齐声祈祷。他意识到穆斯林一天五次礼拜中的第三次礼拜,也就是昏礼的时候已经到了。所有清真寺的宣礼塔都传来了悠扬的“邦克”声,召唤穆斯林们来到清真寺,赞颂真主的伟大。巴耶济德回头看了看,院子里每一个人,无论男女老少都纷纷朝着麦加的方向跪下,默默祈祷,即便是受伤倒地不起之人也挣扎着爬起来跪下,他犹豫了一下,也跪了下来。
“你这么做死后会下火狱的,居然乘着穆斯林祈祷的时候进攻!”阿卜杜勒.侯赛因骂道。
“兵者,诡道也!”缅俞华冷笑道:“畜精锐,乘懈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愚蠢的野蛮人,这才是兵法的精要!快把你的人都准备好,一听到号令就进攻!”
兰芳社的步兵沿着街道跑步前进,在他们的身后是两门六磅炮,贝都因人的骑队跟在后面,他们的马蹄都有厚布包裹了,行进的时候声音很小。由于正在祈祷的缘故,守卫街垒的暴民们直到步兵们已经冲到街垒前才发现,还没等他们发出警报,步兵们就一拥而上,他们翻过街垒,将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敌人用刺刀捅倒,短促的战斗结束后,他们就夺取了街垒,然后挪开拒马,通往帕夏府门前广场的道路已经敞开了。
“轮到你的人上了!”缅俞华低声道,阿卜杜勒.侯赛因低声咒骂了一句,向身后的贝都因人叫喊了两声,汹涌的骑队穿过街道冲进广场,缅俞华大声道:“所有人,点着火绳,进入广场后排成两列横队,按照鼓点前进,炮队随后!”
“俩好来我俩棍我台,印俩宾俩习里尔里伊里尔润米!(无能为力,唯凭尊大的真主。)”巴耶济德面孔紧贴地面,念完祷词,这可能是他平生最为虔诚的一次祈祷了,他从未感觉到自己是这样软弱无力,只能将一切都托付给真主,听凭神灵的安排,在这种状态下,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向一个伟大的存在靠拢,心神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宁,平和。突然他感觉到地面轻微的颤抖,凭借多年的经验,他立刻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
“骑兵?”
巴耶济德跳了起来,三步并做两步爬上望塔,他能够看到成群的贝都因骑兵涌入广场,就好像泛滥的尼罗河冲垮堤坝,淹没平原,那些正在祈祷的暴徒们慌乱的爬起来,他们就好像芦苇,被马蹄践踏,被马刀劈砍,成群的倒下,在他们身后则是排成横队的步兵,那些穿着棕色上衣,斗笠的射手们,他们的刺刀在夕阳下闪着血光,在这些嗜血的刺刀面前,暴徒们就好像泛滥季节的尼罗河两岸,成片成片的被淹没在血泊中。
“这些不信神的异教徒,竟然在祈祷时候进攻!真主会惩罚他们的!”
巴耶济德回过头,看到一个军官正愤愤的抱怨。“如果是平时我会让人用皮鞭把他的脊背抽的找不到一块好肉!”他在心中冷笑了一声,他咳嗽了一声:“祈祷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让我们的人准备一下,出去夹击暴徒!”帕夏的步兵给了暴徒最后一击,缺乏有能力的军官是他们最致命的缺陷,在形势有利的时候他们甚至可以和帕夏的卫队打的不相上下,但一旦形势逆转就不同了,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就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跑,相互碰撞、推挤,挤压、践踏,最后在慌乱中丢下武器,四处乱窜。仅仅二十分钟,在帕夏府广场外原本的上万暴民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上千具尸体、十几门火炮和数不清的武器、盔甲和弹药。
“尊贵的帕夏!”缅俞华向巴耶济德帕夏深深的鞠了一躬:“暴民已经被击溃了,现在您已经安全了!”
“我无法用言语表明对你的感激!”巴耶济德笑道:“我的确已经转危为安,但战斗并没有结束,恶狗们逃回了自己的巢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可如果我们不继续进攻,那他们还会出来伤人!”
“这恐怕不行!”缅俞华答道:“上头给我的命令是保证您的安全,现在您已经安全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可你只是击退了暴民,并没有将其消灭!”巴耶济德竭力劝说道:“你也听到了清真寺的钟声,伊马姆们正在召集新的人手,明天早上他们就会派出更多人来围攻我——”
“您可以离开这里,退到征服门那儿,那儿会很安全!”缅俞华打断了帕夏的话:“或者去米特拉欣纳村,那儿您肯定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