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把自己的计划建立在威尼斯人虚无缥缈的许诺上!”周可成慢吞吞的答道:“不过我允许你在大明和日本募兵,组建新军!其开支——”
“这个你无需担心,我的财库十分充沛,阿格多巴也愿意支付一笔津贴!”杭.杜阿见周可成松了口,喜出望外。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周可成警告道:“记住,威尼斯人并不可信,他们和我们一样也是唯利是图的商人!”
当房门再次打开,徐渭看到亚齐人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他意识到周可成并没有拒绝他:“大人,您不应该答应他的,太远了!”
“金州和马刺甲也不近!”周可成笑了笑:“相信我,子孙后代会感谢我们的!”
徐渭张了张嘴,不过他没有和上司继续争辩,而是低下了头。当杭.杜阿走过去之后,他才抬起头,盯着亚齐人的背影,眼中含有焦虑。
亚齐人的到来就好像一粒石子落入湖中,激起的涟漪很快就平息了。对于大明的百姓们来说,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关心——当今天子在立其长子朱翊钧为太子六个月后,自称由于身体不适而退位,传位于太子,自称太上皇,改年号为万历,取历经万年之意。按说这是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但无论是朝中的百官还是民间都显得格外平静,究其原因,先前的靖难战争已经把潜在的反抗势力一举荡平,而对外贸易的繁盛和大量粮食的输入,使得朝廷的财源充沛,米价平稳,江南地区每年都难熬的春荒都少有饿死人。即便对现状颇为不满的士人私下里也不得不承认兰芳贼颇会蛊惑人心。
而对于徐阶来说,这几个月却是忙的脚不沾地。为了确保在新帝继位的紧要关头不生出麻烦,周可成向他提出了两个要求:人人有饭吃,人人有活干。他已经下令把扬州、南京、安庆等沿江十多个城市的乞丐、闲散人员全部都用船运到自己封地的码头,下了船便先经过两个星期的检疫期,然后就分配到各个工地和习艺所去,反正金山卫周围那一家家新开的工厂就好像无法餍足的巨兽,将新鲜的劳动力和各种原料吞入,吐出各式各样的布匹、铁器、丝绸、陶瓷等商品,然后装上船舶,运往世界各地。这些工场的发展速度让徐阶都有些害怕,他似乎能够感觉到自己在抚养着一头从未出现过的猛兽。
“大人,这是这个月的数据!”一名书吏恭谨的双手呈上一份文书。
“嗯!”徐阶接过文书,突然皱起了眉头:“你这上头的数字会不会有错?现在金山卫的纱锭数有十二万枚?”
“没有错!”那书吏用十分肯定的语气答道:“大人,上个月裕和刚刚开工的第四分厂就有六千四百纱锭!工人有八百余人。我估计年底整个松江府的纱锭数会增长到十六万,这还是不包括那些小机户的!不过那些小机户也剩不下几家了!他们买不起新机器,用老式的纺纱机怎么争得过那些大厂!”
“十二万锭!”徐渭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么算来光是这些纱厂每年缴纳的税费就有二三十万两,而这些纱厂的工人不过数千人,这个产出可比种地的农夫强到天上去了。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徐渭挥了挥手,示意属下退下。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叠文书,将上面的数字按照时间的顺序抄写下来,随着纸面上的数字越来越多,徐渭的脸上也越来越现出惊讶之色。苏松常地区棉布、生丝、铁、钢等几样基本产品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发生了惊人的增长,显然这与兰芳社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如果说一开始兰芳社是以一个贸易商、运输业者的身份出现,而现在其角色已经不知不觉间转换为生产的组织者。海外涌入的大量廉价原料、江南地区充沛的劳动力、多年海贸积累下的雄厚资本、国内战争和海外种植园经济的巨额需求,以及当地政府的保护和引导,这一系列因素的结合让苏松常地区原本就十分出色的纺织业和金属冶炼业取得了爆发性的增长。无论是生产效率和规模都迅速超过了其原有的竞争者,江南原有的那种小农户男耕女织自然经济迅速被挤垮。而其劳动力或者流入城镇,成为手工工场的工人,或者变卖家产,登上了前往南洋、东番、金州、日本、虾夷等地的船只,成为新移民。徐渭当然无法像未来的历史学家那样一睹这一时代洪流的全貌,但作为兰芳社在江南地区实际上的首脑,他无疑比同时代绝大多数人知道的都要多的多,对于这一洪流,他又是惶恐又是自豪。
“区区三州之地,年产布匹近四百万匹,生铁一百二十万石。松江府不光是衣被天下,兵甲也是半天下了!即便没有海外领地,只凭这三府之地,大人就足以压服天下了!”徐渭露出了傲然的笑容。
亚历山大港,伊兹密尔浴室。
藤吉郎扶住奴仆的肩膀,走下轿子。然后他穿过浴室大门,穿过一条走廊,走进更衣厅。作为亚历山大最精致、也是最古老的浴室,伊兹密尔浴室的更衣厅原本是一位富翁的豪宅,这位富翁在暮年时依照穆斯林的习惯,将自己的这处宅邸捐献出来,改建为一处公共浴室。这座大厅的四壁是用精美的努米底亚大理石,地板则是用名贵的柚木拼接而成,在大厅的另外一侧有三座门,分别通往淋浴室、温水浴室和蒸汽浴室。由于还没到中午,更衣厅里没有几个人,藤吉郎在铺着羊毛软垫的大理石躺椅坐下,在侍者的帮助下脱光衣服,赤裸着走进蒸汽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