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先生恐怕还不知道吧?”吴伯仁笑道:“半个多月前朝廷大军已经克复北京,李、黄二贼自相残杀,徐贼服毒自尽,天下已经重归一统。吴某这次来琼山,便是请您回南京的!”
“原来是这样!”海瑞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诮的笑容:“着实是可喜可贺,想必吴公子你也在其中居功不小,此番一定是加官进爵呀!只是海某这里四壁空空如也,也拿不出什么贺礼来,希望你莫要见怪!”
吴伯仁来之前早就做好了被海瑞当面叱骂的心理准备,这等嘲讽只当是没听见,笑道:“扫除乱党,平定天下乃是圣天子的福德,大都督之运筹帷幄,将士们百战功成,学生不过一介书生,又何敢贪天之功为己有。这次来之前大都督已经说过了,若是将您请回南京,便是有功,否则便是有过!”
“哦,想不到周大人这么看得起我!”海瑞笑了笑:“那他让我回南京做什么?”
“请您出任左都御史!具体的情况在信中!”吴伯仁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左都御史?”海瑞接过书信,却没有看放到一旁,冷笑道:“好大的面子,左都御史掌察核官常,参维纲纪,凡有政事背谬,及亲王、大臣骄肆慢上者,许直言无隐,乃是正二品的高官。周大人竟然私相授予,真不知道这是朱家的天下还是周家的天下!”
“海公,您误解了,周大人出兵北征之前已经私底下与圣上商议过未来左都御史的人选了,以您为左都御史也是圣上的意思,并非大都督的私意!大都督不过派我前来询问您的意思而已。而且克复京城之后,大都督已经上书朝廷,请求辞去五军大都督的官职,关闭大都督府,解散所募集之军!详情信里都已经写得非常清楚了,您可以先看看!”
“周可成辞官裁兵?此事当真?”海瑞吃了一惊。
“自然是真的,我出发前大都督才刚刚上的书,朝廷批复下来还要些时日,算起来再过十天半月琼山这里应该就可以看到塘报了!您到时候就知道了!”
听了吴伯仁的这番解释,海瑞默然不语,半响之后他突然叹道:“若你说的是真的,那周大人纵非大圣大贤,也绝非我海刚峰可以评论的了。从古至今,像他这样有重造国家之功,又肯自己辞官解兵的,不过郭汾阳一人。无论他先前做了什么,只凭这一件事,后世史书之上也是要一番美名的!”
“如果周大人能听到海公您这番赞誉,一定是高兴的很!”吴伯仁笑道:“那您愿意随我去南京吗?”
“再等些时日吧,如果周大人他真的如你说的那样辞官解兵,那他便是大明的大豪杰,大忠臣,有他的亲笔信相邀,海某还不至于这么不识抬举!”
天色已晚,书房外的庭院里一片漆黑,倒是庭院外头的客厅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那是得知海瑞即将前往南京出任左都御史的乡邻前来拜访,他们当中的许多人甚至并不知道左都御史是多大的官职,但都为本乡本土出了海瑞这样一位“名宦”而感觉到由衷的喜悦。不过他们并没有见到海瑞本人,海玥说自己兄长身体有些乏已经早早休息了,拒绝了客人们带来的礼物,并感谢众人的好意。这些淳朴的乡民们纷纷表示理解,在他们看来海瑞在这个时候肯定要与那位吴公子商量进京当官的事情,在表明了恭喜之意后,便纷纷离去了。
但与乡民们想象的不同的是,此时的海瑞并没有和吴伯仁在一起,他只是一个人坐在桌旁,呆呆的看着窗外黑洞洞的庭院,面露愁容,此时的海瑞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即将入京当官的幸运儿。
“哥!”外间传来海玥的声音,只见其喜气洋洋的进了屋,笑道:“四邻们实在是太热情了,我嘴皮子说干了才把他们都劝走了。大哥你放心,这次我一个铜子的礼也没收,绝不会败坏我们海家的名声的!”他说到这里,才发现海瑞坐在书桌旁,满脸愁容,桌上的粥和咸菜一点没动,已经凉透了。
“哥,你这是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吧?怎么粥一点都没动?”
“没什么!”海瑞摆了摆手:“我身体还好,这是心里有事,没有胃口吃东西,都拿下去吧!”
“哦!”海玥应了一声,却没有去拿盘子,径直在书桌旁坐下,问道:“大哥,你是为进京的事情操心吗?”
“嗯!”海瑞点了点头,海玥虽然只是海瑞的从弟,但两人从小感情就很好,而且海瑞在外为官时,家中便是海玥撑着门户,历史上海瑞无子,还是将海玥的第二个儿子过继为之,才没有绝后。因此海瑞在许多事情上并不隐瞒自己这个从弟。
“大哥,难道这吴公子是不会好意?这是给你设的圈套,想把你引到南京陷害?”海玥问道。
“这倒不至于!”海瑞摇了摇头:“周可成这人别的不说,气魄极大。再说以他现在的权势,想要害我的性命也用不着这么麻烦,派个刺客就够了!”
“那是为何?是不是去当这个左都御史很困难?很危险?”海玥又问道。
“那怎么会?”海瑞笑道:“左都御史掌管都察院,已经是正二品的高官,而且上至天子,下至百官,皆可进谏弹劾,即便不和天子之意,最多也就是辞官还家,又能有什么危险的?”
“既不是圈套,也不是危险,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个你就不明白了。我是担心被人利用,成为害人的工具!”海瑞叹了口气:“这吴公子也还罢了,躲在他身后那周可成却着实是个厉害人物,我稍有不慎便会被他所利用,做错了事情那可就后悔莫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