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此,那倒是意外之喜!”嫩娘笑道,这时老鸨从外间进来,附耳低语了两句,谢文山见状赶忙起身道:“若是有贵客到了,学生便先告退了!”
“无妨,是一个生意上的朋友!”嫩娘笑道:“她在南洋也有不少产业,而且她与你是同姓,还是小同乡!谢公子既然要出洋,何不先多交一个朋友?”
“哦,这么巧!那定然是要先请教的!”谢文山笑道。两人正说话间,从外间进来一个中年妇人,正是谢娘子,谢文山见了不由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嫩娘说的那个在南洋有不少产业的朋友竟然是个女子。只见那中年女子看了谢文山一样,笑道:“嫩娘,这位公子是谁,端的是好容貌!”正是余姚口音。
“谢娘子!”嫩娘笑道:“这位便是三门谢公子,与你却是同姓!”
“哦?”谢娘子眉头一跳,强笑道:“莫不是谢尚书同宗?”
“不敢!”谢文山不敢怠慢,起身行礼道:“谢尚书正是家叔祖!”
“原来是尚书门第,果然不一般!”谢娘子还了一礼,笑道:“今个儿却是有缘,来妹妹府上却遇到一位尚书家公子!”
“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尚书家公子!”谢文山苦笑了一声:“能够守住家业,不被流放到南洋便是祖宗保佑了!”
谢娘子笑了笑,却没有作答,她当初在村子曾经被一个市井无赖依仗着三门谢家的势,逼得走投无路险些自尽,自然对谢家人没什么好感。她与谢文山闲扯了几句,见对方对自己曲意奉承,心中不禁十分快意。过了一会儿谢文山起身告辞,待到出了门谢娘子问道:“妹妹,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经常来你这里吗?”
“哦?姐姐您不喜欢他?”嫩娘也感觉到了谢娘子语气中的敌意:“我看他也还好吧!在来我这里的人里面,算得上是斯文有礼的!”
“斯文有礼?”谢娘子冷笑了一声:“在妹妹这里他自然是斯文有礼的公子如玉,在其他人面前就未必了!”
“其他人?”嫩娘一愣:“姐姐莫不是以前见过他?”
“那倒是没有!不过与三门谢家倒是有些瓜葛!”谢娘子笑了笑,将自己的故事讲述了一番,叹道:“看他在妹妹面前这样子,谁又能想到当初有多少像我这样的小民被他家的狗奴才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原来还有这等事!”嫩娘听到这里,秀眉顿时竖了起来:“姐姐莫急,待我派人将那厮叫回来,狠狠的骂上一番,为姐姐出去!”
“那倒也不必了!毕竟三门谢家满门只怕有数百人,当初那个谢三也未必与他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我着实听到三门谢家便说不出的不高兴,还请妹妹体谅!”
“那是自然,也亏得姐姐忍住了,若是换了我只怕方才当面就骂出来了!”嫩娘叹了口气:“对了,姐姐你这次来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来向妹妹辞行的!”
“辞行?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婆罗洲,那边有些事情要我亲自跑一趟,回来至少要到秋后了!”谢娘子笑道:“这边丝绸生意上的事情,还请妹妹多多费心了!”
“这个姐姐请放心!”嫩娘拍了拍胸脯,笑道:“就算把别人的事情忘记了,也绝不会忘记了姐姐的!”
“那便好!”谢娘子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对送别自己的嫩娘道:“妹妹,听姐姐一句话,你最好还是莫要走的离吴相公太近了,否则对你不好!”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莫要离吴相公走的太近了?这是什么意思?”嫩娘听得莫名其妙:“难道是要我和二娘姐姐走远些?谢娘子这话可真是莫名其妙!”
回到住处的谢文山让店家送了酒菜上来,一个人小酌了几杯。作为在欢场中厮混了多年的他,自然早已看出嫩娘对自己已经有了几分好感,若是在过去,这也不过是多纳一房小妾的事情,但今时不同往日,昔日领袖江南士林的余姚谢家早已是门庭冷落,甚至就连江南士林也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讲谈社这个庞然大物。而嫩娘也不仅仅是秦淮河上的一个花魁,她乃是吴伯仁爱妾的手帕交,这可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此消彼长之下,自己世代书香门第的公子却要向一个妓女曲意奉承,这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不难想象谢文山心中的屈辱。但若想重振家门,仅仅是参加科考是不够的。相比起那些在家中闭门读书,想要在科途上找出一条出路的族中兄弟,谢文山对于现状的认识要深刻得多。他很清楚,讲谈社的出现已经彻底的改变了大明科考的格局,如果说过去江南三分之一到一半的名额是由当地的上百家缙绅控制的,像他这样出身的士子只要自己足够用心、天资也不错,凭借师资、人脉上祖辈的累积,几乎有十成的把握能考上秀才,六七成的把握能考上举人,至于进士那就牵涉的太多,这已经足够保持家业不落了。但讲谈社出现后,光是讲谈社里就有三百多接受高强度学习的士子,而这三百多士子又是从数千士子中精选出来的,他们的天资和吃苦精神绝非谢文山这样的士子可以比拟的。一旦进了考场,哪怕是公平竞争,也能轻而易举的将谢文山他们击败。像谢文山这样出身缙绅家庭的年轻士子除非是天资极为出色,否则就会面临一辈子青衣的下场,这无异于斩断了他们家的文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