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相公!”莫娜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虽说兰芳社是我夫君一手创立而来的,但他并没有将其当成一家一姓的私产,他待人宽厚,我本不过是个山间蛮女,力尽被俘,但他并不以奴仆待我。像我这样的人在兰芳社中有很多。得来领地财货也是分予众人,也不成亏待了吴相公。但纵然兰芳社不是他的一人之物,但他的骨血子女也应该有一份吧?人嘛,为自己子孙后代做些安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说对不对,吴相公?”
听到这里,吴伯仁已经是面如土色,莫娜这番话往轻里也还罢了,往重里说便是指责他插手周可成的家事,自古以来多少名臣大将都是死在这桩事情上,比起他们吴伯仁又算得了什么?他小心翼翼的说:“夫人所言甚是!大都督与我有天载地厚之恩,伯仁又怎么会行那忘恩负义之事?镰成公子乃是主公的骨血,兰芳社自然有他的一份,这是毫无疑问的!”
“好!”莫娜拊掌笑道:“我就知道夫君如此待吴相公,吴相公绝不会辜负了!莫娜我是山野蛮子出身,说话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方才那些话若是有得罪之处,吴相公你可千万莫要记在心里!”
吴伯仁赶忙躬身道:“夫人说的都是至理名言,伯仁一定铭记在心,时时刻刻不敢忘记!”
“那便好!”莫娜笑道:“好了,时间紧迫,我们就不提这些有的没的了,吴相公我们一同回船上吧!”
“谨遵夫人吩咐!”吴伯仁赶忙躬身领命,他小心的拉后半步,随莫娜往河边走去,看着对方头顶上高高耸起盘起的长发,吴伯仁心中暗想:“我本以为大都督这几位夫人中由衣难缠的很,莫娜夫人要好应付些,想不到这位也这么难缠,看来要让二娘与阿迪莱夫人结好,待其生子之后也可以牵制这两位夫人一二!”
徐阶是在兰芳社的舰队抵达天津卫海边之后第三天中午得到准确消息的,即使以当时的技术条件看,这个速度也有点满了,毕竟从天津到北京快马一日可至。这倒不是因为驿卒不给力,而是被通州随即发生一连串暴乱的消息给掩盖住了。无论古今中外,情报工作中最困难的不是获得情报,而是在一堆纷纭复杂、甚至自相矛盾的情报中在有限的时间里筛选出真正有价值的。所以超级间谍往往不是那种身怀绝技的007,而是戴着厚边眼镜,脑门闪亮,貌似学究的情报分析专家。而徐阶的手下们被通州爆发的一连串暴乱所迷惑,他们手忙脚乱的调配兵马粮草,弹压暴乱,而把某个沿海卫所报上来的“海面出现大批贼船”的重要情报压在了纸堆里,直到第三天天津卫某个哨卫遭遇了上岸南军的游骑,才从故纸堆里翻出这份情报来,两厢一串联起来,真相大白,却已经有些晚了。
“混账,乱弹琴!”徐阶已经全然没有宰相的涵养和矜持,他将手中的塘报往地上一甩,飞出去数丈远:“贼军船队停泊在天津卫外三天了,我这个当首辅的才知道!我徐阶就是个瞎子,聋子!”
“子升兄息怒,息怒!”李春芳赶忙劝慰道:“这也不能全怪他们,这几日通州粮仓闹得那么厉害,他们自然心思都在通州去了——”
“李公你还不明白吗?”徐阶怒道:“为啥这通州粮仓早不闹,晚不闹,偏偏这个节骨眼上闹?分明是为了配合贼军登陆天津卫,转移我们的注意力的。这暴乱若是背后没有周可成的影子,我就把这对眼睛珠子挖出来。这些时日我让顺天府对那伙人严加缉拿,务必要把背后的人给一网打尽。结果呢?一个个嘴上说得好听,贼人已经尽数落网,便有漏网之鱼,也已经逃亡南方,正在缉拿。这就是尽数落网吗?”
李春芳听到这里,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张了张嘴:“要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已经形势大坏?”
徐阶冷冷的看了李春芳一眼,自己这个同僚也许是个不错的太平宰相,但让他应付眼前的形势着实有些为难人了。他目光转向黄锦,问道:“黄公公,你觉得眼下应该怎么办?”
“应该立刻派一名重臣,督领大军将上岸的贼军赶下大海!”
“黄公公说得好!”徐阶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方虽然是个阉人,但无论节操才具都是一等一的,幸好有他在,不然自己还真是孤掌难鸣。
“你觉得应该派何人出京呢?”
黄锦犹豫了一下,沉声道:“请恕咱家直言,眼下唯有徐老先生您亲自出马了!”
“我?”徐阶一愣:“为何这么说?”
“徐老先生,您觉得假如天津卫这一仗打输了,京城还守的住吗?”黄锦问道。
徐阶摇了摇头,旋即他便明白了黄锦的意思,以眼下的形势,京城早已人心摇动,又没有外援,出兵天津可以说是背城一战了,如果打输了肯定是土崩瓦解,那时候徐阶留在城里也没用。与其派别人出城督师,还不如自己亲自出城,拼死一搏。
“黄公公所言甚是!”徐阶看了李春芳一眼,目光回到黄锦身上:“那京城守备之事就有劳黄公公费心了!”
“本是老奴分内之事,何须多言!”黄锦泰然道。
既然已经盘算停当,徐阶立刻草诏,自己以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礼部尚书、首辅的身份督领直隶军事;而黄锦则督九门兵马守卫北京,唯有李春芳以吏部尚书的身份处理庶务。
司礼监。
张端飞快的穿过走廊,沿途遇到的小太监慌忙让开道路,向其跪拜行礼。而张端却好似全然没有看见,撩起袍服的前襟,小跑着向司礼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