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着身子,强忍着住洞中淤泥发出的恶臭,穿过狗洞,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后,方才站起。街道上空无一人,一定所有人都关上门躲了起来。男孩怀念的回头看了看望望自己的卧房和花园,然后沿着墙边阴影,离开了家,他告诉自己这是在捉迷藏的游戏,只可惜这一次自己一旦被抓,铁定没命。
男孩踉踉跄跄,每当看到有人路过,他就慌忙低下头,往墙根的阴影里钻,企图将自己隐藏起来,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唯一的念头是如何逃出京城,前往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哪里安全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必须首先离开京城,乳娘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突然,一个倒在地上的箱子映入男孩的眼帘,这个箱子应该是被主人落在地上的,木板已经裂开,箱盖已经掀起,可以看到里面有各种衣物,男孩意识到自己需要这些东西,现在正是冬天,自己需要御寒的衣物,而且必要时还可以将其变卖当盘缠。
男孩跪在木箱旁,他在箱子里找到了一件厚重的斗篷、一条缎子面的棉袄、几件单衣,一对银镯子,他甚至在箱子底部找到了一支匕首。男孩兴奋的将匕首塞进怀中——路上也许用得着。
“我说箱子是半路上掉了吧!咦!你瞧我们还遇到了什么?”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靠近过来。
男孩惊恐的站了起来,衣物落了一地,只见眼前站着两个番子,正冷笑着看着自己,他们身上衣服上沾满尘土,其中一人袖角上还有新鲜的血迹。
“你们要干什么?”男孩惊恐的问道。
“看什么?”那个袖角沾有血迹的汉子指了指身上的袍服,冷笑道:“认得吗?东厂的番子,奉旨办差,擒拿逆贼!这箱子里的都是逆产!小贼你在干嘛?”
男孩赶忙将手上的财物丢在地上后退了两步,低声道:“我不知道这是逆产,这上头也没有封条,我还以为是没人要的!”
“没人要的?这么好的东西会没人要?老子今天心情好,小兔崽子快滚,不然小心老子揍死你!”那汉子冷笑了一声弯腰便要去捡地上的东西。
“多谢大爷!”男孩大喜,正要转身逃走,后面那个番子心细些,已经看出男孩身上的衣服虽然沾满污泥,但质地却很好,而且男孩颈部、脸颊没有沾满泥土的肌肤白皙滑嫩,与穷苦人家的孩子迥然不同,心中一动,一伸手就把那男孩的手臂抓住了,喝道:“且慢,你是哪里人?”
恐惧立刻充满了男孩的脑子,在这一瞬间,男孩唯一记得的就是抓住怀中的匕首,用尖锐的那一端刺敌人,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向敌人的胸腹之间猛刺进去。
匕首刺穿了那个番子的外衣和肚皮,直穿内脏,那个番子放开手臂,喉咙里发出介乎惊呼与叹息之间的绵软声音,他的手抓住匕首,声音道:“见鬼!这小东西——”他的号衣上开始泛红。然后将匕首拔了出来。扑倒在地,死了!
“逆贼,逆贼!”另外那个番子发出尖锐的叫喊声,拔出了腰刀,男孩这才反应过来,他后退了两步,地上的尸体流出鲜血,在身体下汇聚成潭。活着的人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和仇恨。我必须离开这里,立刻离开这里,他慢慢的后退,然后突然转过身,飞快的逃走了,身后传来凄厉的叫喊声:“拿贼呀,拿贼呀!”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类似的事情在京城不断发生,成百上千原本在云端之上的人被打落凡尘,不,应该说被打入地狱,沦为钦犯。很快北镇抚司的诏狱里就被装满了,锦衣卫的掌刑千户和东西两厂的档头们加班加点,连轴转,开始全力缉拿刺杀徐、李二位相公案子。随着审讯 不断深入,越来越多的人被列入名单之中,担任主持本案的几位锦衣卫千户和两厂的大档头都有些给吓住了,被拿进来的可都不是小人物,个个背后都是有根底的,拿进来容易,放出去可就难了。到时候一个不好,上头说不定就拿自己这个小喽啰去当替罪羔羊了。他们相互商议了一番后,便乘着汇报案情的机会请一位年纪最大,资历最老的锦衣卫千户向黄锦禀告:“宗主爷,敢问一句这案子要办到什么程度?”
黄锦品了一口茶,慢悠悠的答道:“该到什么程度,就办到什么程度!”
“该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那锦衣卫千户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一层汗珠:“请恕属下愚钝,宗主爷可否再说的明白些,这个该到什么程度,到底是什么程度呢?”
黄锦放下茶杯,平日里那张死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我问你,眼下诏狱里关了多少人?”
千户关于这案子的数字倒是倒背如流,小心答道:“一共有一千七百三十五人!”
“嗯,他们都和此案有关联吗?”黄锦问道。
“若说一点关联也没有自然不会,否则他们也不会在诏狱里了,但——”
“有关联就行!”黄锦打断了那千户的回答:“圣上已经下旨了,这个案子一定要查到底,半个月内拿出个交待来,无论涉及到谁,都要查到底。期限到了查不出来,圣上要咱家的脑子,咱家就要你们的脑袋,这次都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了!”众人齐声应道。
“明白了就好!”黄锦点了点头:“这个节骨眼上企图刺杀二位相公,就是和朝廷、和圣上作对,是绝对不可以的!所以这个案子上头的意思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可漏过一人!你们尽管放心查办,一切都有咱家替你们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