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胡宗宪叹了口气:“看来先前攻打此地的时候,战况极为惨烈呀!”
“督师大人说的是!”那中军答道:“刘将军说,若是寿州这一仗能够打赢,想必天下也就定下来了!”
胡宗宪摆了摆手,示意那中军退下,他走进角门,伸手抚摸着墙上的弹孔血迹,他现在渐渐明白为何周可成如此慷慨的将两淮的军事大权交给自己了。眼下正在与自己苦战的那支北军可以说是明王朝最后、也是最忠实力量了。无论周可成是不是真的想要将宝座上那位取而代之,只要他想要在这个国家做点什么,那么就必须将这支力量消灭掉。所以对于周可成来说,赢得靖难战争的胜利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在这场战争中将一切可能阻挡自己道路的人和势力剪除掉。他之所以让自己来指挥淮上的战事,是因为他自己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空出手来清理内部的反对势力,而派到自己手下的刘沿水除了协助自己作战之外,应该还有监视自己将这支北军斩尽杀绝的责任。
“东主!”
背后传来的声音将胡宗宪从思绪中惊醒过来,他回过头看到沈明臣正关切的看着自己:“东主您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没什么!”胡宗宪强笑道:“想必是这里煞气有些重了,冲撞了!”
“这倒是!”沈明臣被胡宗宪的托辞瞒了过去:“既然是这样,那就我们就先出去吧!哎,我听说这谢公祠也有三四百年了,想不到这次竟然没有逃过兵火之灾!”
“是呀!”胡宗宪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一片残垣断壁:“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这里地势紧要,乃是两军必争之地,只有等到此战结束之后,再出钱重修了!”
胡宗宪出了谢公祠,回到行辕,展开地图,开始同沈明臣一起研究起战况来。经由前半个月的交战,两军在以寿州为核心方圆数十里的区域形成了犬牙交错的局面,其结果就是任何一方都无法轻易的摆脱对手,将战况重新拖入运动战的局面。这对于南军来说无疑更加有利——南军的火器更加厉害,兵源和后勤的补充也更加充裕。
“传令下去,各军加紧修建壁垒,以旗号相连缀,若遭遇敌军袭击,则据垒坚守待援!”胡宗宪沉声道:“明臣,你替我起草一封书信给南京,请大都督调配一百门大铳前来,要可以发射十几斤铳子的那种!”
“调配大铳?”沈明臣一愣:“东主,您要攻寿州城?”
“不一定是要打寿州城!”胡宗宪得意洋洋的笑道:“你想想,咱们这边深沟壁垒,北军那边难道就不会了?没有大铳,怎么打?难道每个地方都像谢公祠那样用人命填过去?”
“那大都督会给吗?这可是一百门大铳呀!”
“你放心,他肯定会给的!”胡宗宪笑道:“一百门大铳看起来多,其实也就是一条夹板大船上的量罢了,大都督他把自己那条座船上的大铳都拆下来便够了。而且寿州城这里的战况,他恐怕比我们还急呢!”
“那好,我立刻就写!”沈明臣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走到书案旁开始写了起来。胡宗宪走到窗旁,看着院子里那颗老槐树,喃喃自语道:“这一仗打完,就应该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了吧?”
南京,神乐观。
“静音道长,这是今天内阁送过来的诏书,请您用印!”一名文吏笑道。
“嗯,我知道了,你放在这里,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拿就是了!”静音笑道。
“道长,张相公的意思是这些诏书赶的很,希望您今天就用完印,我顺道带回去!”
“这么赶?”静音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这个掌玺领侍卫大臣从职权上看已经等于明代司礼监掌印太监加御马监、领东西两厂,锦衣卫几个官职加在一起,如果放在过去简直是权势熏天。但问题是南边的朝廷草创,锦衣卫、东西两厂等等要么不存在,要么实际上听命于大都督府,静音手头上的实权也就是给诏书用印。按说这也是一项极为重要的职权,但问题是到现在为止,内阁发来的所有诏书静音这里就没有一次驳回的,这个用印也就成了例行公事,自然也说不上什么权力了。
“不错,是关于淮上战事的,十万火急呀!”
静音没有说话,他拿起那份诏书看了起来,刚看了几行眉头便皱了起来:“这不是关于天子宗亲的事情吗?怎么关乎起淮上战事了?”
“这个学生就不知道了!”那文吏笑道:“学生只是奉命从事!”
静音冷哼了一声,将那份诏书又看了两遍,最后咬了咬牙:“这件事情干系重大,我须得禀明天子再说,你先回去转告张先生!”
“是!”那文吏没有坚持,向静音拜了拜,便离去了。静音将诏书拿在手上,向观内走去。他穿过几重宫室,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旁,里面传出男女的嬉笑声,静音对守在门口的宫女问道:“陛下在干什么?”
“回禀道长,圣上正在抓鱼!”
“抓鱼?这个季节抓什么鱼?”静音不解的问道。
“道长!”那宫女脸色微红:“不是抓河里的鱼!”
“那还有什么鱼?”
“是美人鱼!”
“美人鱼?”静音一愣,他推开宫女向院子里走去,进了门声音越发大了起来,过了一道修建的颇为整齐的灌木丛,他突然觉得一股湿热的气体扑面而来,一看才发现前面有一个热气腾腾的水池,方圆二十余丈,水池上飘着一条小船,一个赤裸着半身的青年男子正往水池里撒网,水池里传出女子的嬉笑声,他这才明白那宫女说的“鱼”指的不是鱼,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