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口信,而且东主临别前说了,只能说与大都督一人听!”
张经的眉毛危险的皱了起来,沈明臣还以为对方会把自己丢进某个黑牢里清醒清醒,不过对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你随我来!”
沈明臣松了口气,他跟着张经穿过两条游廊,又走过一条小巷,最后停留在一间僻静的院子门口。
“你在这里等一会!”张经低声道,随后他走进院子里,沈明臣等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个卫士从里面出来,向他点了点头:“跟我来!”
沈明臣无声的跟在卫士后面,在经过三道岗哨后,他终于看到一排两进的房子,透过窗户他能够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胡宗宪曾经向他提过周可成异于常人的高大身材。他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屋来。
“胡汝贞有要紧的消息要告诉我?”周可成放下手中的文件,凝视着沈明臣。
“是的!”沈明臣答道:“东主让我只告诉您一个人!”
周可成饶有兴致的笑了笑,点了点头,张经退了出去,两名卫士上前搜索了沈明臣的身体,确认他没有携带武器,然后退了出去,屋内此时只剩下两人。周可成笑了笑:“你现在可以说了!”
“景王死了!东主想要和您面商后事?”
在一瞬间,沈明臣几乎以为周可成被弄糊涂了,这个高大的男人从书桌后占了起来,脸上满是迷茫的表情:“景王?什么景王?”
“先帝第四子朱载圳,就是紫禁城里的那位,五天前刚刚病逝于宫中!没有留下儿子!”
周可成站在那儿,如石像般一动不动,仿佛刚才从沈明臣口中出来的是具有魔力的咒语。沈明臣没有催促,而是耐心等待。
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周可成发出一声长叹,保住了自己的脑袋,突然问道:“先帝一共有几个儿子?”
周可成的问题早已在沈明臣的预料之中:“一共有八个儿子,其中第一子、第二子早逝去;第五、六、七、八四子也都没有活过一年。”
“原来是这样!”周可成轻松的笑了起来:“我明白了,胡汝贞在哪里?”
“就在长江对面浦口城!”
“很好,明天早上我的座船会停在江心,那是一条三层甲板的夹板大船,有一百一十六门大炮,打着南十字星旗和日月大明旗,很容易辨认, 我会等他等到天黑!”
“我会把大人的话带到的!”
“很好,来人!”周可成高声对那两个卫士道:“立刻准备一条快船,把这位先生送回江南浦口城!”
“是,大人!”
沈明臣的背影刚从门口消失,周可成就再也按奈不住自己的兴奋,猛地挥舞了一下右拳,跳了起来。他已经明白胡宗宪的用意了:由于嘉靖皇帝只有两个活下来的儿子,一个是现在在南京的朱载垕,第三子;而另外一个便是曾经的景王,第四子朱载圳。而朱载圳现在已经死了,又没有留下子嗣,换句话说,朱载垕就成为了嘉靖皇帝留下的唯一血脉,这场帝位之争,朱载垕已经不战而胜了。而朱载垕赢了就意味着周可成也赢了,这就是为什么胡宗宪要求会面的真正原因——他决定换边站队了。
“本以为还要至少打个三五年的,没想到居然就这么躺赢了!”周可成喜滋滋的自言自语,他倒是不担心北京那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虽然从理论上讲朱载垕已经被临死前的嘉靖皇帝废除了继承人的资格,徐阶他们可以借鉴当初嘉靖登基的先例,从近枝宗室中迎来某位皇子继承帝位。但这无疑会大大的削弱北京方面的合法性,从而降低南方州郡对北京朝廷的向心力。毕竟朱载垕还活着,他才是距离先帝血脉最近的那位。而且这样一来,可供选择的近枝宗室肯定不止一个,大臣们会因为选择的不同分裂开来,发生激烈的内斗,而党争的失败者肯定会倒向南京方面。胡宗宪也肯定是预料了这一切才会将这个重要的消息透露过来,并要求直接会面。当然,周可成多年以来的善意在很大程度上也促成了他的决断。
“真是想不到,当初一念之仁,竟然有了这么丰厚的回报!”周可成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他思忖了一会,决定还是暂时封锁住这个消息,毕竟朱载圳一死,朱载垕就失去了最大的竞争对手,他的地位无形之中就大大的提高了,而自己刚刚还狠狠的得罪了他一把。那要不要把那几个勋贵留下来,缓和一下与朱载垕的关系呢?
“没有必要!”周可成摇了摇头:“这几个鸟人别的不行,搞宫内斗争却很有几手。要是让他们和那几个天子身边的女人勾结起来,还真能掀起一番风浪来,干脆做事做到绝,丢到金州去让他们一辈子都回不来。天子这事也记不了几天,最多我让人从巴士拉送来的这批各国的女奴里挑几个好的送过去,权当是赔礼就是了!”想到这里,周可成立刻走到书案旁,手书一封,叫来人吩咐道:“你把这个送到金山卫交给徐先生!”
“是,大人!”
次日正午,江上。
看着不远处的夹板大船,胡宗宪下意识的感觉到有点窒息。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兰芳社的这种夹板大船了,他甚至还通过收买匠人得到了一部分图样,让人在岳阳和武昌的船厂仿造了一些,但船队还没有完全造成,北京就传来了这个消息。这让他颇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但不管怎么说,当他下了重新站队的决心时,还是感觉到肩膀上的担子卸下,浑身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