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惠源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上下打量了下谢丕:“谢公,你妻儿家小俱全,就算要皈依我佛,在家修行也是一般,何苦要剃度出家呢?”
“禅师你不必多言,我决心已定!”谢丕摆了摆手:“劳烦你来替我剃度!”
“可就算是剃度也不能马上吧?”惠源苦笑道:“以谢公您的身份,总得请亲朋好友前来观礼什么的吧?”
“早一日便省一日的麻烦!”谢丕脱下纱帽,发簪,花白的头发披散下来:“禅师,你先替我剃度,原因我自会与你说!”
惠源没奈何,只得唤小沙弥送来热水剃刀,亲自动手替谢丕削去了三千烦恼丝,待其清洗干净之后才问道:“谢公,你现在可以说原因了吧?”
谢丕照着铜镜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好,好,有劳禅师了!”
惠源待到小沙弥将屋子里收拾干净,才低声问道:“谢公,你现在可以说剃度的原因了吧?”
“嗯,是为了避祸!”
“避祸?”惠源大吃一惊:“怎么了,难道项高他今天故意为难你了?”
“那倒是没有!”谢丕将今天在衙门里所遇的事情讲述了一番,叹道:“经历了这般事,我还不老老实实剃度出家,那才是傻子呢!”
“谢公你这么做会不会惹恼了徐文长?让他以为你这是故意与他作对?”惠源迟疑的问道。
“这就是你想多了,人家根本就不在乎!”谢丕苦笑道:“人家今日把我叫去,就是当个见证罢了,然后就打发回来了,我在灵隐寺剃度出家也能做见证呀?他们找我还方便些!”
“这倒也是!”惠源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谢公您父子鼎甲,宰相门第,又肯提携后进,在江南名望极重。南京那边为何不授以高官显爵,表明亲贤重道之意呀?”
“哎,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了,不,不只是看不上我,就连读书人都看不上了!”谢丕苦笑道:“你当我为何要出家当和尚?读了一肚子的圣贤书,别人又用不上你,不找个地方躲起来,难道还留下来碍眼挡路吗?”
“不要读书人?这不至于吧?”惠源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我看他们也不是像武夫那样硬来呀?再说项高、徐渭还有张经他们都是读书人呀?”
“你说的那几个都是很早就跟随周可成得了,而且徐渭久仕不第,落魄的很;项高因为朱纨的事情也很不如意;张经更是获罪于朝廷,流落东瀛。这几位都是不得志才投靠周可成的,他所用的文武人才,要么出自讲武堂,要么出自讲谈社,少有正规科途出来的!”
“那讲谈社里也有考中了功名的嘛!”
“你难道忘记了去年乡试的那件事情?”谢丕低声问道。
“你说的难道是——”说到这里,惠源脸色大变,点了点头:“若是按你说的,那的确有点这方面的意思!可是天下这么大,他们难道就指望讲谈社和讲武堂出来的人?那岂不是为渊驱鱼?”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谢丕叹了口气:“不过到现在为止,他们干的还不错。禅师,你觉得这些日子杭州市面上如何?米价有没有涨?百姓有没有活计做?”
“这倒是!”惠源点了点头:“当初王本固在杭州的时候,斗米千钱,倒是靖难军来了后,米价降下来了,又在城外平整土地,修建道路,贫苦百姓都有了活计,又有南洋、东洋的大船来做生意,市面上一下子就繁荣起来了,完全看不出是在打仗!”
“那就是了,人家事事都做的好好的,还要我们读书人干嘛?”谢丕苦笑了一声:“我这把年纪了,又遇到这等事,好处是肯定沾不到的,一不小心还要弄个破家灭族,还不如剃度出家,在你这里独善其身!”
“这倒也是!”听到这里,惠源已经明白过来,像谢丕这种历经繁荣的世家出身,见识眼光都非常人能比,再说在寺院中避祸之人自古以来也甚多。他沉吟了一会,问道:“谢公,那你出家的事情可要请人来观礼?”
“不必了!”谢丕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是非,不过还是要派人去一趟知府衙门,把我出家的事情告诉项大人一声,免得引来误解!”
“这个好说,我派个沙弥去衙门一趟,请项大人一趟就是了,来不来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惠源笑道。
“那就有劳禅师了!”
两人说到这里,惠源唤来一名小沙弥,吩咐了一番,次日上午举行仪式前官府送了封公文来,拆开一看上面就三个字:知道了!
金山卫,讲武堂。
“戚先生,前面就是讲武堂了!”向导笑道。
戚继光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建筑物,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相比起上一次,这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面积至少扩大了十倍,厚重的石墙、突出的射塔、笔直的雪松和灌木丛构成的栅栏,两侧一排排整齐的三层红砖房,以及从灌木丛后传出的整齐的号令声、火器射击、战马嘶鸣声,这让他武人的血液禁不住沸腾起来。我喜欢这里的一切,戚继光告诉自己,虽然这是贼人的巢穴。
“停下,你们有通行牌吗?”
戚继光被一个声音从思绪中惊醒,只见在道路旁有一个岗亭,站着两个身着皮帽、短袍的年轻人,正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引路的向导一边取出自己的腰牌递给哨兵,一边笑道:“这是在下的腰牌,这位是唐大祭酒的客人!”
“大祭酒的客人?”两个哨兵惊讶的看了看戚继光,沉声道:“有邀请信吗?大祭酒年纪大了,早已不见外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