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怎么会慢?九边的兵马晚些正常,两浙那边刚刚平定倭乱,还是有一些兵的,怎么会比他海外的兵晚?”
“先生您这就不明白了!”张居正苦笑道:“您想想换了您是杭州的官儿,江面上出现几条兰芳贼的船炮击码头,派上岸几个兵晃一晃。您是先派兵渡江打金山卫还是先守好自家城池呢?说到底,守土有责呀!”
听到这里,徐阶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思忖了半响后问道:“太岳,若是照你这么说,只要兰芳贼的船在岸边晃一下,那些沿江沿海的州郡就必须坚守,可东南州郡里既不沿海也不沿江的也没有几个呀?那这仗岂不是没法打了?”
“徐先生,所以学生在返京的路上想过了:朝廷若想打赢这一仗,就应该越快越好,以大军南下,渡江将金山卫拿下来,在镇江、镇海等沿海岛屿城镇严加设防,不让贼船入江,这样至少沿江的城镇就安全了,漕运也通畅了,然后再做打算,若是时间拖延,等到周贼海外的援兵到了,以江南为根基,截断漕运,沿江流窜,那这仗就真的没法打了!”
“明白了!”徐阶点了点头:“老夫明日就和黄公公,李大人好生商议,把胡宗宪南下的事情定下来!”
南京观音门外,营地。
从营地里飘来的饭香,比林平水闻过的任何一种香气都要诱人,他咽了一口唾沫,把船靠在岸边,跳上岸出神的看着不远处营地升起的缕缕炊烟。
作为一个船民,林平水是在渔船上出生、长大的,不光是他,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以及更早的祖先都是在渔船上长大了,他们在岸上没有寸土,依水而生。不但不被允许科举,而且不允许上岸定居,不允许与岸上居民通婚,不许上学,甚至不允许穿鞋子,长衫。听父辈说他们祖上乃是张士诚的旧部,被朱元璋击败后,被贬为贱民;也有人说他们其实是陈友谅的旧部,所以被贬为贱民。林平水倒是不在乎祖上是跟随张士诚还是陈友谅,只是一直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够上岸,住上南京城里那些漂亮的大房子,对于林平水的梦想,长辈和同伴们都报之嘲笑,正如某个叔伯说的:“咱们船民想上岸,除非这天变了!”
时光流逝,一日复一日,林平水每天打鱼摆渡,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除了偶尔去岸上售卖渔获,他也很少去岸上,但对城里的渴望却一直没有改变。直到有一天一支庞大的船队来到南京城外的下关,隆隆的炮声响起,震动着高耸的城墙,看着这一切,林平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天是不是要变了?”
“你,就是你!盯着咱们营地看什么?想做贼吗?”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平水转过身,看到一条划子靠了过来,船首站着一个跨刀汉子,正瞪着自己喊话。
“没!”林平水赶忙摆手:“小人就是看看!”
“看看?有什么好看的?”那划子靠了过来,跨刀汉子跳上岸,上下打量了下林平水,问道:“你是不是官军的奸细?”
“不,不!我不是奸细!”林平水赶忙否认,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虽然没读过书,但从长辈的言谈中也听说过奸细抓住是要砍头的:“我是附近的船民,路过了就上岸看看!”
那跨刀汉子笑了笑:“你是船民?过兵打仗的,你们最近日子不好过吧?”
“嗯!”林平水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没人坐船过江,大家怕被抓去了,都不敢去打鱼,打了鱼也没地方卖,家里吃的粥已经稀得可以见底了!”
“没饭吃?那简单?”跨刀汉子笑了起来:“你有力气吗?能吃苦吗?”
“能!船家人哪有不能吃苦的!”林平水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脯:“你问这个干吗?”
“我这里有活干,码头装卸货物泊船,每天三顿饭吃到饱,三天打一次牙祭,每天六十文铜钱,就是活计重了点,要吃苦,你要不要干?”
“三顿吃到饱?还有六十文铜钱?”林平水吓了一跳:“您该不是骗我吧?”
“老子一口唾沫一个钉,还会骗你一个没鞋穿的船户?”那跨刀汉子笑了起来:“来,来,先让你吃个饱,然后再干活,免得让你说老子欺负你!”说话间他就抓着林平水的手臂,扯进营地,走到帐篷旁喊道:“老王头,有现成的吃食吗?”
帐篷被掀开了,露出一个独眼的老汉来,他瞥了那跨刀汉子一眼:“这么早肚子就饿了?饭都没熟呢?只有中午的剩饭,你要不要?”
“不是我,是他!”那跨刀汉子指了指身后的林平水,他回头对林平水道:“你来的时候不对,就将就一下吧!剩饭虽然是冷的,用汤水泡泡丢点咸菜进去,也不难吃!”
“不要紧,在船上也都是吃冷饭的!”林平水赶忙应道。说话间,那老王头已经拿了一钵剩饭,一副碗筷出来,又回帐篷里去了。林平水给自己盛了一碗就飞快的扒饭起来,那老王头拿着咸菜和热水出来,看林平水狼吞虎咽的样子,皱着眉头问道:“刘头,你从哪里找来个饿死鬼,拿公家的剩饭做好事呀?”
“是附近的船民,咱们打仗就苦了他们!”那跨刀汉子笑道:“也不是做好事,主要是上头交代下来,中左所和淡水的船就要到了,要多准备几个装卸的人手,我这不是正愁着吗?”
“这倒是!”老王头看了看正蹲在地上扒饭的林平水,点了点头:“瘦是瘦了点,不过骨架不小,能吃就能干,是个干活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