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出尸堆,刘天云已经是精疲力竭,他一边恢复体力,一边观察四周的环境,寻找回去的路。这时从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他回头一看,只见两名骑士领着数十名持矛步卒向战场这边过来了,显然这是前来打扫战场的敌军。
“该死!”刘天云眼前顿时一黑,脑子里顿时闪现出小时候听父辈酒后说到战场上割首记功的情景,自己现在大小是个官儿,一颗脑袋恐怕可以换百把两银子吧?想到这里,刘天云也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跳起身来便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头儿,您看那边有个活的!”一个士兵指着正在逃跑的刘天云喊道。
“真是个蠢货,两条腿跑得过四条腿吗?驾!”朱文斐用力提了一下缰绳,胯下的战马便如箭一般冲了出去,与目标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从逃跑者背上的服色和精铁打制的甲叶看,这应该是个军官。朱文斐拔出马刀,踢了一下马腹,借着马速用刀背敲了一下逃跑者的脖子。刘天云就好像一口沉重的麻袋,摔倒在地昏死过去。
下关码头。周可成满身戎装,盔甲明亮,站在栈桥上对正在下船的裕王躬身行礼:“在下甲胄在身无法全礼,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周爱卿免礼!”裕王笑着将周可成扶起:“寡人此番南来,想不到竟然在海上这十余日功夫,周爱卿便打下了这么大的局面,让寡人实在是喜出望外呀!”
“其实这都是仰仗裕王殿下您的名望,江南士民对裕王殿下期望已久,如久旱逢甘霖,靖难大旗所向,无不望风景从。说句大实话,周某不过是只狐狸,假大王您的虎威罢了!”周可成笑道。
“哈哈哈,周爱卿过谦了!”面对周可成如此低调的态度,裕王十分满意,他几乎是孤身南逃,身边信得过只有一个静音,自然会担心周可成居功自傲,把自己当成一个傀儡使唤,现在自己是有些多虑了。
周可成正与裕王寒暄,身后一名将佐走到周可成身旁,附耳低语了几句,周可成点了点头。裕王见状笑道:“周爱卿,若是有什么紧急军情你只管去处置,无需在寡人这里耽搁时间!”
“大王说的哪里话!”周可成笑道:“我等都是大王的臣子,哪里还有什么比接待大王更要紧的,再说也不是什么紧急军情,无非是早上留都守军分兵两路,一路从城内攻观音门,一路从上元门出城,沿着外郭城墙进攻下关,想要两路夹击,将我军赶下江去!”
“那是谁赢谁输?”裕王赶忙问道,话刚出口他便察觉到自己说错了,笑道:“周爱卿站在这里,自然是我军赢了!”
“不错,仰仗殿下威灵,我军侥幸赢了一场!”周可成笑道:“我的人刚刚打扫战场回来,俘虏了两百余人!在下已经下令让大夫替俘虏中的伤者疗伤了!”
“疗伤?”裕王闻言一愣:“周爱卿你是要替手下的大夫替敌军的俘虏治伤?”
“殿下!在下以为不可将留都的守军称之为敌军!”周可成笑道:“您乃是先帝亲子,即将继承大位,天下百姓皆为您之赤子,岂有仇敌之说?留都之兵之所以前来攻打,不过是因为他们不晓得殿下您在军中罢了,若是开诚公布,晓以恩义,尔等定然会倒戈相向,纷纷来投!所以城内守军来攻,在下便迎头痛击,让他们知晓殿下的威严;既然已经击败来犯之人,对于俘获之人,那也无需滥杀,让他们知道殿下的仁厚,这样才能不负殿下之盛德。”
“嗯!周爱卿说得好!”裕王听到这里,不由得连连点头,他此时已经明白了周可成的用意,笑道:“也好,索性寡人便与周爱卿一同去探望一下这些受伤的俘虏吧!”
当刘天云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和几十个伤员躺在一个院子里,这让他暗自松了口气,至少人家没有割了自己的脑袋领赏。自己家里倒也有几个钱,便是索要赎金也出的去,只是回去后再也不提打仗的事情,老老实实的去侍候那几百亩地,当一个田舍翁便是了。
既然活了命,刘天云便感觉到又渴又饿,不过院子里的伤员还是颇有俘虏的自觉的,除了少数几个疼痛难忍,不时发出几下呻吟的,其余的都老老实实的闭了嘴——毕竟谁也不想惹恼了敌人的看守,从过往的经验看轻则挨揍,重则掉脑袋。刘天云也只能咬牙苦忍,约莫过了个把时辰,从院门里进来了几个军兵,抬了桶粥来,给每人吃了一碗,虽然粥稀了点,但众人的心思就更笃定了——自己的性命肯定是保住了,否则谁还会浪费这桶粥呀!几个没心没肺的等送粥人走后还说笑了起来。
刘天云想的却比其他人远的多,他在家里时就有听说过这伙兰芳贼在海外有大片的田庄、矿山,每年都会从金山卫运走不少男女。现在看来他们是不会要自己的性命,那会不会把自己送到海外田庄、矿山里为奴,做牛做马呢?这比掉脑袋也好不了多少呀?想到这里,刘天云的脸色也愈发难看起来。
正当刘天云胡思乱想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随着院门被打开,进来十二个身披铁甲的卫士,齐刷刷分作两列站开,唱喏之声不绝于耳。伤员们看这么大架势看,都知道是兰芳贼中大人物来了,赶忙起身跪下,磕头不止。
刘天云一边磕头,一边小心的用眼角余光向门口看去,只见进来了一个身着明黄色长袍的青年男子,紧随其后的便是一个身材高大,全身披挂的汉子,好似那身着黄袍男子的护卫。刘云天不敢细看黄袍男子的容貌,赶忙低下头去,心中暗想这伙兰芳贼好生大胆,居然敢僭越服色,难道是真的要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