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不断传来的号角与喊杀声才让国王能够感觉到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即便黑夜遮挡住了视线,他依然能用经验和想象在脑海中描绘正在发生的一切:全部武装的袭击者冲入营地,将刚刚从梦乡中苏醒的士兵砍倒,火把燃烧,焰苗跳动,勇士倒于血泊之中,懦夫隐藏于黑暗之下。现在做任何事情都是错的,但只要能坚持到天明,士兵们能够重新看到国王的身影和仪仗,他们就会重新镇定下来,胜利的天平就会翻转!
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的从黑暗中走来,在距离罗阇辛哈一世还有二十步的地方才被拦住,国王能够清楚的看到他的胸腹间有几个大口子,鲜血正从指缝中涌出来。卫队长徒劳的摇动着那个人的躯体,企图让其重新清醒过来,回答他的问题。
“敌人有多少人,情况怎么样了!”
“不用问了,距离这里不远了,传令下去,准备战斗!”罗阇辛哈一世阴冷的说,他拔出腰刀,他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个该死的弗朗基人!
国王在战斗一开始就受伤了,突袭者排成密集的横队,在大约二十步远的距离放了一排铳,然后就猛冲了过来。尽管在罗阇辛哈一世的身前和两侧都站满了卫兵,但他的左肩还是被一发铅弹击中了,这并没有浇灭国王胸中燃烧的火焰,他一把推开想要将自己挡在身后的卫兵,用完好的右手拔出佩刀,迎了上去。
与绝大部分国家一样,罗阇辛哈一世的卫队是由各部落中精选出来的勇士组成的,国王本人也是着名的勇士,对于接下来肉搏战的胜利从上到下都有着绝对的自信。但双方刚一交手,国王立刻就发现敌人的异常。方才的密集火力让国王以为对面的敌人中大部分应该是铳手,虽然己方被打倒了不少人,但只要近身就应该能占据优势,可迎面杀过来的对手数量多的惊人,手中都拿着两米左右的短矛,肩并肩的迎面刺来,几乎每个卫兵都要同时对付三四个敌人,不少人一照面便连中数矛惨叫着倒下了,就是国王本人若非几名卫士以身遮挡,只怕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这等肉搏战最是短促,胜负只在几个呼吸便分出胜负,还没等罗阇辛哈一世喘息过来,便看到左右如同山崩一般垮了下来,闪亮的矛尖如林一般席卷过去。他亲眼看到卫队长同时被数支矛尖刺穿小腹,直通后背,卫队长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直到鲜血从口中喷出方才倒下,罗阇辛哈一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死神冰冷的指尖划过自己的背脊。
国王不记得自己当时是怎么离开战场的,但一定是逃走了,因为当他恢复神智,已经在营地的另外一边了。上百个溃兵和他在一起,神情惊惶,手中空空如也。接下来溃兵推搡着国王逆着号角响起的方向逃去,号角夹杂着鸟铳声,仿佛在欢送他离开。
一片屠杀、混乱和泥沼中,罗阇辛哈一世看到一个军官用皮鞭抽打着逃兵的背脊,叫着他们的名字,喝令他们回到营地里,继续战斗,但无人理会他。最终那个军官也被人从马上掀下来,被溃兵淹没。
天终于亮了,晨曦的第一缕光撕破夜色,将笼罩在战场上的昏暗撕开。罗阇辛哈一世绝望的看到自己的大军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千百个火堆、烟柱和漫山遍野的尸体和溃兵。失去主人的战象发出惊惶的嚎叫声,穿过溃兵的行列,将人践踏入泥土。在自己的炮兵阵地上不时喷射出一团火光,旋即在人群中溅起一片血光,却无人敢于回头一战。
罗阇辛哈一世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身旁的溃兵用呆滞冷漠的眼神看着他,挤过他超过去。
“你会落在后面的!”一个士兵喊道,另外一个赞同道:“没错,逃跑的时候越是落在后面就越容易死,没人会等你,蠢货,那些恶鬼会从背后干掉你的!”
越来越多的泪水流淌出来,相比起精神的痛苦,危险和肉体的痛苦又算的了什么。国王的手伸向腰间,想要寻找一把武器好回头与敌人拼死一搏,但却摸了个空,他这才想起来在刚才已经丢掉了。正当他寻找武器的功夫,人流裹挟着他向东逃去。
“我们打赢了!”岛津义久用佩刀指了指右前方:“那是国王的帐篷,昨天夜里最激烈的一次战斗也是在那儿打的,多亏了那些讲武堂的好汉们,用刺刀冲锋打垮了国王的卫队!”
织田信长没有说话,他顺着山坡爬上了丘顶,罗阇辛哈一世将自己的营帐放在了一座小土丘的顶部,从丘顶的边缘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的尸体,许多地方是层层叠叠,尸体的伤口几乎都在正面,当时战斗之激烈可见一斑;登上丘顶之后,尸体就稀疏了许多,而且大多数都在后背。显然最激烈的战斗就是在那条边缘,在那里进攻者打垮了国王卫队的抵抗,接下来不过是追击罢了。
“我们死了多少人?”
“十九个!”岛津义久的脸色有些难看:“伤员是死者的近两倍!”
“这么多?”织田信长的脸也垮下来了:“这些可都是军官呀!该死的!”
“没有办法!”岛津义久叹了口气:“按照计划,炸毁火药库之后,下一步就是突袭国王的营帐,否则的话天一亮就等于前功尽弃了!谁也不知道国王卫队竟然这么能打!”
织田信长没有说话,不过他知道岛津义久说的不错,相比起已经占据了几乎整个锡兰岛的斯塔瓦卡人,兰芳社在陆上力量上永远是处于劣势的,如果不能摧毁敌人的指挥核心,消耗战就意味着失败。